略論印光大師的念佛法門
凈土一宗發展到近代已是十分衰微,或以為此僅為愚夫愚婦求生福報之法門,或以參念佛者是誰,成有禪無凈之法門。凈土教理闇而不明,念佛法門雜而無統。印光大師有感于此,大發慈悲,一生以弘揚凈土教義,實踐念佛法門為己任,被尊為中國凈土宗第十三祖,是中國近代最有影響的凈土宗高僧。
印光大師首先指出,凈土法門乃佛教八萬四千法門中最為殊勝的了生脫死的解脫法門。他嘗反復論述這一觀點說:
“凈土法門,乃如來一代時教中之特別法門。雖具足惑業之博地凡夫,但能信愿念佛,即可仗佛慈力,往生西方;縱已證等覺之高位菩薩,猶須回向往生,方可圓滿佛果。是知凈土法門,其大無外,三根普被,利鈍全收。九界眾生,舍此則上無以圓成佛道;十方諸佛,離此則下無以普度群萌。一切法門,無不從此法界流;一切行門,無不還歸此法界。”(《印光法師文鈔(續)》“靈巖山篤修凈土道場啟建大殿記”)
又說:
“如來一代所說一切法門,雖則大小頓漸不同,權實偏圓各異,無非令一切眾生就路還家,復本心性而已。然此諸法,皆須自力修持,斷惑證真,了生脫死,絕無他力攝持,令其決于現生入圣超凡,成就所愿也。唯凈土法門,仗佛誓愿攝受之力,自己信愿念佛之誠,無論證悟與否,乃至煩惑絲毫未斷者,均可仗佛慈力,即于現生往生西方。”(《印光法師文鈔(續)》“凈土十要序”)
“一切法門,皆仗自力了生死,念佛法門,兼仗佛力了生死。”(《印光法師文鈔(續)》“復修凈師書”)
“凈土法門,其大無外,全事即理,全修即性,行極平常,益極殊勝。良由以果地覺為因地心,故得因該果海,果徹因源。一切法門無不從此法界流,一切行門無不還歸此法界。……統攝律、教、禪、密之宗,貫通權、實、頓、漸之教。于一代時教中,獨為特別法門,其修證因果,不得以通途教義相繩。”(《印光法師文鈔(續)》“無量壽經頌序”)
“凈土法門,……乃如來普為一切上圣下凡,令其于此生中,即了生死之大法也。于此不信不修,可不哀哉。”(《印光法師文鈔(續)》“一函遍復”)
從以上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印光大師認為凈土法門之所以殊勝,是因為:
一,凈土法門是如來世尊為九界凡圣速成佛道而開設的一個特別法門;
二,這一特殊法門,與其它只靠自力修持的法門不同,而是仰仗佛的慈悲愿力攝受,往生西方;
三,這一特別法門,三根普被,利鈍全收,上至已證等覺之菩薩,下至具足惑業之凡夫;
四,這一特別法門,統攝律、教、禪、密之宗,貫通權、實、頓、漸之教,然又不得以一般的教義去衡量它;
五,這一特殊法門,無論鈍根眾生,還是一乘上士,均不須經劫歷生,而于現生即可往生西方。
印光大師認為,值此末法時代,根機鈍劣的業力凡夫,想要單靠自力修持悟明心性,斷盡煩惑,了脫生死,可以說是“千無一得”(《印光法師文鈔(續)》“致羅世芳居士書”)的,而必須仗佛慈力接引,帶業往生。他說:
“仗自力了生死,非一生兩生能了,證初果人,尚須七生天上,七生人間,方證四果,四果則了生死矣。……未證初果者則不一定,縱一生兩生不造業,決難永不造業。故知仗自力斷惑證真之難,難如登天矣。”(《印光法師文鈔(續)》“復修凈師書”)
然而,如能信仰凈土法門,“由佛力以引發自力,以佛力、法力、自心本具之力,三力契合”(《印光法師文鈔(續)》“復習懷辛居士書”),則一定能夠超凡入圣,了生脫死。
因此,印光大師強調說,唯有凈土法門才是六道三乘,復自本性,了生脫死,橫超三界的根本法門。他懇切地忠告大家說:
“若念人身難得﹑中國難生﹑佛法難遇﹑凈土法門更為難遇﹐若不一心念佛﹐一氣不來﹐定隨宿生今世之最重惡業﹐墮三途惡道﹐長劫受苦﹐了無出期。”(《印光法師文鈔(正)》“復陳慧超書”)
為了闡明凈土法門乃“一切法門,無不從此法界流;一切行門,無不還歸此法界”的道理,印光大師深入考察了大乘經典,探究了凈土法門的經典來源以及發展源流。他指出,以往生凈土,圓滿佛果,為最終歸依,實發端于《華嚴經》。他說:
“若論大機所見,肇始實在《華嚴》。以善財遍參知識,末后于普賢座下,蒙其威神加被,所證者與普賢等,與諸佛等,是為等覺菩薩。普賢乃以十大愿王,勸進善財及與華藏海眾四十一位法身大士,回向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以期圓滿佛果,而為《華嚴》一經歸宗結頂之法。然則,《華嚴》明一生成佛之法,而歸宗于求生凈土。是知凈土一法,乃十方三世一切諸佛,上成佛道,下化眾生,成始成終之無上大法也。”(《印光法師文鈔(續)》“凈土五經重刊序”)
印光大師又說,此后在方等會上,世尊又特為專說凈土三經,其中《阿彌陀佛經》攝機最普,所以禪、教、律各宗,都奉之為日課。此外,大乘經典中論及凈土者,多不勝數,尤其是《楞嚴經》“大勢至念佛圓通章”,實為念佛最妙開示。此后,“文殊、普賢、馬鳴、龍樹、遠公、智者、清涼、永明,悉皆發金剛心,為之宏贊,以期六道三乘,同得橫超三界,復本心性也。”(《印光法師文鈔(續)》“凈土十要序”)
印光大師認為,凈土法門以了生脫死為根本,而發愿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因而絕不可有求來生人天福報之心。他說:
“凡誦經、持咒、禮拜、懺悔、及救災、濟貧,種種慈善功德,皆須回向往生西方,切不可求來生人天福報,一有此心,便無往生之分。……佛教人念佛求生西方﹐是為人現生了生死的﹔若求來生人天福報﹐即是違背佛教。如將一顆舉世無價之寶珠﹐換取一根糖吃﹐豈不可惜﹖(《印光法師文鈔(續)》“一函遍復”)
他批評那種為求來生福報而信凈土念佛法門的人說:
“念佛法門乃是教人求生西方的法門,汝既念佛,不求生西方,又要求來生,是不遵佛教。此是佛教人必定要依之法。汝不肯依,故名破戒違法。若今生尚有修持,來生定有世福可享。一享福,必定要造惡業(今之世道亂之如此,多半是前生修癡福者所釀成耳)既造惡業,則后來之苦報,不忍言說矣。”(《印光法師文鈔(續)》“復傳德師書”)
佛法的所謂了生死,就是要人們破除無明,明自清凈本性,跳出三界,超脫輪回,不再有來生。無生才無死,無生無死,才無三界六道的生死輪回。發愿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正是不再來生此方娑婆世界。所以印光大師說:“一生西方﹐則生死已了﹐煩惱不生﹐已與在此地久用功夫﹐斷煩惱凈盡了生死者相同。故念佛決定要求生西方﹐切不可求來生人天福報。”(《印光法師文鈔(續)》“與張靜江書”)這也就是說,念佛而求來生福報是與凈土法門的宗旨相違背的,也是違背佛法的根本教理的。印光大師在這里深刻地從實踐的角度,闡明了佛法“無生”與“往生”之間的不二關系。
印光大師還反復強調指出,奉行凈土法門者,當以信、愿、行三者為宗旨。他說:
“念佛的宗旨是,生真信(即信),發切愿(即愿),專持佛號(即行,信愿行三,為念佛宗旨)。”(《印光法師文鈔(續)》“復幻修大師書”)
又說:
“凈土法門﹐乃極難極易之法門。說其難﹐則大徹大悟﹐深入經藏者﹐尚不信。說其易﹐則愚夫愚婦﹐至誠懇切念﹐即能臨終現諸瑞相﹐往生西方。……此法最要在信愿。有信愿﹐則決定肯認真修持。肯修持則即可得往生之益。”(《印光法師文鈔(續)》“復習懷辛書”)
信、愿、行三者的關系是不可或缺的,故說:
“信愿行三﹐乃念佛法門宗要。有行無信愿﹐不能往生﹔有信愿無行﹐亦不能往生﹔信愿行三﹐具足無缺﹐決定往生。得生與否﹐全由信愿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印光法師文鈔(正)》“與陳錫周居士書”)
而信、愿、行三者的具體內容則是:
“信則信我此世界是苦,信極樂世界是樂;信我是業力凡夫,決定不能仗自力斷惑證真,了脫生死,信阿彌陀佛有大誓愿,若有眾生念佛名號,求生佛國,其人臨命終時,佛必垂慈接引,令生西方。愿則愿速出離此苦世界,愿速往生彼樂世界。行則至誠懇切,常念南無阿彌陀佛,時時刻刻,無令暫忘,朝暮于佛前禮拜持誦,隨自身閑忙,立一課程。”(《印光法師文鈔(續)》“一函遍復”)
印光大師這里揭示的凈土念佛法門的宗要,即信念、意志與踐行,其實也是成就一切事業所必須奉行的宗要,具有更為普遍的意義。
在信、愿、行三者之中,信與愿是必要之條件,而行是充分之條件。因為如果不落實到行,信與愿都將成為一句空話。所以,印光大師在他大量的說法中,講得最多最具體的就是如何念佛的實踐問題。
印光大師認為,凈土法門之實踐方法,就是“念佛”。他說:“念佛一法,乃佛教之總持法門。”(《印光法師文鈔(續)》“彌陀圣典序”)然念佛法門又有種種之不同,如有專念自佛者,有專念他佛者,又有兼念自佛他佛者之不同。印光大師把專念自佛者之念佛,統稱之為“實相念佛”。而于專念他佛者中又分為三類,即“觀想念佛”、“觀像念佛”與“持名念佛”。合念自佛與念他佛,念佛之法總有四種法門。對于這四種念佛法門,印光大師分別做了具體的介紹,他說:
“實相念佛”者,“如諸經中深窮實相以期悟證,乃于五陰、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七大等諸法中以般若智照,了達此一切法,當體全空,親見本具妙真如性。及禪宗看念佛的是誰,并各種話頭,以期親見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者是。”(《印光法師文鈔(續)》“彌陀圣典序”)
“觀想念佛”者,“謂依十六觀經作觀,或專觀白毫,或但觀丈六八尺之佛身,或觀廣大法身,及具十六種觀。”(同上)
“觀像念佛”者,“謂對佛形像,想佛相好光明等。”(同上)
“持名念佛”者,“謂一心稱念阿彌陀佛圣號。”(同上)
在以上四種念佛法門中,印光大師認為,“唯實相念佛諦理最深,然頗不易修,以唯仗自己戒定慧,及參究照察之力,別無他力補助,若非宿根成熟,則悟尚不易,何況實證。”(同上)觀想一法﹐則“非理路明白﹐觀境熟悉﹐無躁妄欲速之心﹐有鎮定不移之志者﹐修之則損多益少。”(《印光法師文鈔(正)》“復吳希真書”)因此,“唯持名念佛下手最易,成功最速。”(《印光法師文鈔(續)》“彌陀圣典序”)他諄諄告誡大家說:
“切不可謂﹐持名一法淺近﹐舍之而修觀像﹑觀想﹑實相等法。夫四種念佛﹐唯持名最為契機。持至一心不亂﹐實相妙理﹐全體顯露﹐西方妙境﹐徹底圓彰。即持名而親證實相﹐不作觀而徹見西方。持名一法﹐乃入道之玄門﹐成佛之快捷方式。今人教理觀法﹐皆不了明。若修觀想實相﹐或至著魔。弄巧成拙﹐求升反墮。宜修易行之行﹐自感至妙之果矣。”(《印光法師文鈔(正)》“與徐福賢書”)
印光大師一生努力推崇與倡導的就是這“持名念佛”。然“持名念佛”法門中還須分清“觀心念佛”與“攝心念佛”之不同。印光大師倡導的是“攝心念佛”法門。他認為,“觀心之法乃教家修觀之法,念佛之人不甚合機。”所以,他強調說:“念佛名號,勿用觀心念法,當用攝心念法。”(《印光法師文鈔(續)》“復楊煒章書”)“攝心念佛﹐為決定不易之道。”(《印光法師文鈔(三)》“復劉瞻明書”)
什么才是攝心念佛呢?印光大師說:
“至于念佛﹐心難歸一﹐當攝心切念﹐自能歸一。攝心之法﹐莫先于至誠懇切﹔心不至誠﹐欲攝莫由。既至誠已﹐猶未純一﹐當攝耳諦聽。無論出聲默念﹐皆須念從心起﹐聲從口出﹐音從耳入。【默念雖不動口﹐然意地之中亦仍有口念之相。】心口念得清清楚楚﹐耳根聽得清清楚楚﹐如是攝心﹐妄念自息矣。”(《印光法師文鈔(正)》“復高邵麟書四”)
攝心之說,并不只止于心,而是由心而統攝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因此,印光大師特別推崇《楞嚴經》中大勢至菩薩說的:“都攝六根,凈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的修持方法,認為這是持名念佛的最根本最有效的方法。根據這樣的持名念佛方法,首先是要都攝六根,也就是說:
“念佛時,心中(意根)要念得清清楚楚,口中(舌根)要念得清清楚楚,耳中(耳根)要聽得清清楚楚。意、舌、耳三根一一攝于佛號,則眼也不會東張西望,鼻也不會臭別種氣味,身也不會懶惰懈怠,名為都攝六根。都攝六根而念,雖不能全無妄念,校彼不攝者,則心中清凈多矣,故名凈念。凈念若能常常相繼,無有間斷,自可心歸一處。淺之則得一心,深之則得三昧。三摩地亦三昧之別名。此云正定,亦云正受。正定者,心安住于佛號中,不復外馳之謂;正受者,心所納受唯佛號功德之境緣,一切境緣皆不可得也。能真都攝六根而念,決定業障消除,善根增長,不須觀心而心自清凈明了。”(《印光法師文鈔(續)》“復楊煒章書”)
其次是要志心持念,常時無間,也就是說要堅定信念,無時無地,念佛從不間斷。這就是印光大師說的:
“但以信愿持佛名號,如子憶母,常時無間,迨至臨終,感應道交,仗佛慈力,帶業往生,末世眾生,唯此是賴。”(《印光法師文鈔(續)》“彌陀圣典序”)
要做到攝心并非易事,人們雖努力在那里攝心念凈,但還是免不了時常有無明妄念涌起。值此之時,怎么來克服它呢?對此,印光大師提出了通過十念記數之法來達到攝心念凈。這個攝心之法是印光大師從自己的修持中總結出來的,為前人所未談及者。他說:
當攝心念佛時“如或猶涌妄波﹐即用十念記數﹐則全心力量﹐施于一聲佛號﹔雖欲起妄﹐力不暇及。此攝心念佛之究竟妙法﹐在昔宏凈土者﹐尚未談及﹐以人根尚利﹐不須如此﹐便能歸一故耳。光以心難制伏﹐方識此法之妙。蓋屢試屢驗﹐非率爾臆說﹐愿與天下后世鈍根者共之﹐令萬修萬人去耳。”(《印光法師文鈔(正)》“復高邵麟書四”)
接著,印光大師對十念記數的念佛方法,做了十分詳細的介紹。他說:
“所謂十念記數者﹐當念佛時﹐從一句至十句﹐須念得分明﹐仍須記得分明。至十句已﹐又須從一句至十句念﹐不可二十﹑三十。隨念隨記﹐不可掐珠﹐唯憑心記。若十句直記為難﹐或分為兩氣﹐則從一至五﹐從六至十。若又費力﹐當從一至三﹐從四至六﹐從七至十﹐作三氣念。念得清楚﹐記得清楚﹐聽得清楚﹐妄念無處著腳﹐一心不亂﹐久當自得耳。須知此之十念﹐與晨朝十念﹐攝妄則同﹐用功大異。晨朝十念﹐盡一口氣為一念﹐不論佛數多少﹔此以一句佛為一念。彼唯晨朝十念則可﹐若二十﹑三十﹐則傷氣成病。此則念一句佛﹐心知一句﹔念十句佛﹐心知十句。從一至十﹐從一至十﹐縱日念數萬﹐皆如是記。不但去妄﹐最能養神。隨快隨慢﹐了無滯礙﹔從朝至暮﹐無不相宜。較彼掐珠記數者﹐利益天殊。彼則身勞而神動﹐此則身逸而心安。但作事時﹐或難記數﹐則懇切直念。作事既了﹐仍復攝心記數﹔則憧憧往來者﹐朋從于專注一境之佛號中矣。大勢至謂都攝六根﹐凈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利根則不須論﹐若吾輩之鈍根﹐舍此十念記數之法﹐欲都攝六根﹐凈念相繼﹐大難大難。又須知此攝心念佛之法﹐乃即淺即深﹐即小即大之不思議法。但當仰信佛言﹐切勿以己見不及﹐遂生疑惑﹐致多劫善根﹐由茲中喪﹐不能究竟親獲實益﹐為可哀也。掐珠念佛﹐唯宜行住二時。若靜坐養神﹐由手動故﹐神不能安﹐久則受病。此十念記數﹐行住坐臥﹐皆無不宜。(同上)
在凈土法門中遇到的最主要的理論問題就是:“自力”與“他力”,“自性彌陀”與“西方彌陀”的關系問題。如上所說,在“自力”與“他力”的問題上,印光大師是主張“他力”的,但也不完全排斥“自力”,認為如能在佛力的引發下,把佛力、自力契合一起,當然是很好的。關于“自性彌陀”與“西方彌陀”,或“自心佛”與“西方佛”的問題,印光大師認為兩者是不異不二的。他嘗分析說,有持事而修者,有持理而修者。持事而修者或只信西方彌陀,持理而修者則信西方彌陀是我心具,是為心造,所以西方彌陀與自性彌陀是不異不二的。如他說:
“事持者﹐信有西方阿彌陀佛﹐而未達是心作佛﹐是心是佛。但以決志愿求生故﹐如子憶母﹐無時暫忘。此未達理性。而但依事修持也。理持者﹐信西方阿彌陀佛﹐是我心具﹐是我心造。心具者﹐自心原具此理﹐心造者﹐依心具之理而起修﹐則此理方能彰顯﹐故名為造。心具即理體﹐心造即事修。心具﹑即是心是佛﹐心造﹑即是心作佛。是心作佛﹐即稱性起修。是心是佛﹐即全修在性。修德有功﹐性德方顯。雖悟理而仍不廢事﹐方為真修。否則便墮執理廢事之狂妄知見矣。故下曰:即以自心所具所造洪名﹐為系心之境﹐令不暫忘也。此種解法﹐千古未有。實為機理雙契﹐理事圓融﹐非法身大士﹐孰克臻此。以事持縱未悟理﹐豈能出于理外。不過行人自心未能圓悟。既悟焉﹐則即事是理。豈所悟之理﹐不在事中乎。理不離事﹐事不離理。事理無二﹐如人身心﹐二俱同時運用。斷未有心與身﹐彼此分張者。達人則欲不融合而不可得。狂妄知見﹐執理廢事﹐則便不融合矣。”(《印光法師文鈔(正)》“復馬契西書九”)
印光大師進一步從理論上分析說:
“事理二法﹐兩不相離。由有凈心﹐方有凈境。若無凈境﹐何顯凈心。心凈則佛土凈﹐是名心具。若非心具﹐則因不感果矣。”(《印光法師文鈔(三)》“復馬宗道書”)
又說:
“有唯心凈土,方生西方凈土。若自心不凈,何能即得往生。縱逆惡罪人,以十聲念佛即得往生者,由念佛之凈心,感生西方之凈土。世多以唯心則無土,便是魔外知見。……由自性彌陀故,必須念西方彌陀以求往生,漸進而可以親證自性彌陀。儻單執自性彌陀而不念西方彌陀,縱令真悟,尚未能即了生死。”(《印光法師文鈔(續)》“答曲天翔居士問二十七則”)
他有時甚至認為,自心凈土與往生西方凈土之間有著一種內在的聯系,如他說:
信佛修凈土者“第一須要敦倫盡分,閑邪存誠,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第二須具真信切愿,持佛名號,不使名利及人天福報之心稍萌,則可謂德凈。即維摩所謂:欲生凈土,當凈其心,隨其心凈,則佛土凈。心有污穢,何能生凈土乎。”(《印光法師文鈔(續)》“復海門蔡錫鼎書三”)
總之,印光大師認為:
“凡夫之心﹐與如來所證之不生不滅之心﹐了無有異。其異者﹐乃凡夫迷染所致耳。非心體原有改變也。彌陀凈土﹐總在吾人一念心性之中。則阿彌陀佛﹐我心本具。既是我心本具﹐固當常念。既能常念﹐則感應道交﹐修德有功﹐性德方顯﹐事理圓融﹐生佛不二矣。故曰:以我具佛之心﹐念我心具之佛﹐豈我心具之佛﹐而不應我具佛之心耶。(《印光法師文鈔(正)》“復馬契西書九”)
所以,印光大師說,一心專修持名念佛法門,如“果能志心持念,念到全心是佛,全佛是心,心外無佛,佛外無心,無念而念,念而無念,心佛兩彰,而復雙泯時,則實相妙理,覿體顯露,西方依正,徹底圓彰。”(《印光法師文鈔(續)》“彌陀圣典序”)
印光大師倡導的凈土念佛法門,不僅為一般佛教信徒指出了奉行信、愿、行以了生死的具體途徑,而且對那些落入文字知見、故弄玄虛而不知了生脫死的狂禪們,也是一極有益的針砭。如他批評當時一些自持聰明,只知在參禪弄玄上下功夫,而不在實修上努力的人說:
“近來人每每好高務勝。稍聰明﹐便學禪宗﹑相宗﹑密宗﹐多多將念佛看得無用。彼只知禪家機語之玄妙﹐相宗法相之精微﹐密宗威神之廣大。而不知禪縱到大徹大悟地位﹐若煩惑未凈﹐則依舊生死不了。相宗不破盡我法二執﹐則縱明白種種名相﹐如說食數寶﹐究有何益。密宗雖云現身可以成佛﹐然能成者﹐決非博地凡夫之事。凡夫妄生此想﹐則著魔發狂者﹐十有八九也。是以必須專志于念佛一門﹐為千穩萬當之無上第一法則也。”(《印光法師文鈔(續)》“復姚維一書”)
在批評一位癡迷于參禪者,他更嚴厲地指出說:
“汝父于此劫濁之中,不知一心念佛求生西方,癡癡然欲參禪明心見性。須知彼所參者非禪,乃文字知見,參到老于禪了無所干。即令真得禪宗明心見性之實益,其去了生死尚大遠在。以煩惱惑業未斷,悟是悟,生死是生死。若謂明心見性即無生死可得,此系門外漢,與狂禪者之所謬認者。然現時誰是明心見性之人。”(《印光法師文鈔(續)》“復鄭慧洪書”)
凈土理論、凈土向往,乃至凈土實踐法門,實際上是大乘佛教各派各宗都有的,只不過隨其根本理論體系的不同,其內容和方法也不同罷了。持名念佛的凈土法門由唐代善導、道綽等創立后,綿延不斷,多有發展。然自宋以來,經永明延壽等大力倡導禪凈雙修、禪凈合一后,在以后的發展中,持名念佛之凈土法門,亦已混雜不純了,乃至以參念佛的是誰為念佛法門,實在是離持名念佛法門的原來面貌太遠了。印光大師在中國近代佛教重興的潮流中,身肩重振凈土持名念佛法門,并以其精深的教理闡發和偉大的人格影響,使凈土持名念佛法門復明于世。印光大師往生將近六十年了,然他在中國近代佛教史上的影響,至今仍流傳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