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敦煌學研究論著目錄(1908-1997)》
在2000年敦煌藏經洞發現一百周年之際,敦煌學的書窗里又多出了一大批著作,其中有大部頭的敦煌文獻圖錄,有專家的論文集,有學術專刊,也有通俗讀物,琳瑯滿目,應接不暇。就中我特別要介紹的,是鄭阿財、朱鳳玉兩位教授主編的《敦煌學研究論著目錄(1908-1997)》(臺北漢學研究中心,2000年4月版)。
這本書的底本是鄭阿財和朱鳳玉教授合編的同名目錄,收錄1908-1986年間的中、日文敦煌學論著目錄,于1987年由臺北漢學研究中心出版。以后,他們繼續訂補舊著,增加新篇,在蔡忠霖、梁麗玲、周西波、劉惠萍幾位博士生的協助下,再筑豐碑,編成超過原書近兩倍篇幅的新目,在藏經洞發現百年紀念日(2000年6月22日)到來的前夕,由漢學研究中心出版,這是對敦煌學百年的最好紀念,也是給敦煌學研究者的豐盛禮品。
在眾多的敦煌學著作當中,我為什么要特別介紹這本《敦煌學研究論著目錄》呢?因為在目前的敦煌學成果中,研究著作層出不窮,而基本的工具書確是鳳毛麟角。
敦煌石窟和藏經洞出土文獻的內容十分龐雜,所涉及的學術領域極其寬廣,用現代學科分類來說,宗教、藝術、歷史、地理、經濟、法律、語言、文字、考古、科技,等等,應有盡有;從傳統的學術視角來看,經史子集也好,三教九流也罷,無所不包。而且,除了傳統的中國學術之外,作為絲綢之路重鎮的敦煌,還遺留下來許多周邊民族和域外民族的語言文字資料,有藏、回鶻、于闐、粟特、梵、西夏、敘利亞等語言所寫的文獻,內容則包括佛教、景教、祆教、摩尼教、猶太教等世界各種宗教文明的遺跡。因此,研究敦煌學的學者,往往就自己的學科專長,在自己所熟悉的領域里耕耘和收獲,而不去關照其他的領域。雖然早在二十年代就有了“敦煌學”的名字(見王冀青《“敦煌學”一詞源流考辨》,“紀念敦煌藏經洞發現一百周年敦煌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香港大學,2000年7月25-26日),但學者們主要是利用敦煌的資料,來研究本學科的問題。所謂“敦煌學”,是八十年代以后才漸漸成為一個具有真正意義的學科名稱。正因為屬于現在意義上的“敦煌學”研究成果,原本不是發表在敦煌學的專刊中,而是散在各種各樣的書刊里,所以,對于編目者來說,檢索十分不易,他們要從想象得到的書刊當中去檢索有關敦煌學的篇什,或者偶然會從想象不到的書刊中碰到有關敦煌學的題目。要大范圍的檢索中、日文書刊,才能獲得有關敦煌學的大量信息,這是編纂敦煌學目錄的困難之一。
大家都知道,敦煌藏經洞的文獻和絹畫發現不久,就被斯坦因、伯希和、大谷探險隊、奧登堡等先后攫取,加上零散的流移,敦煌資料目前集中收藏在英、法、日、俄、中等國以及分散在德國、丹麥、瑞典、美國、印度、韓國、香港等許多國家和地區,各國學者共同努力,造就了今天季羨林先生所說的“敦煌學在世界”的局面,敦煌學與其他中國的學術研究有個很大的區別,就是敦煌學從一開始,就是國際性的一門學問。從弘揚中國文化的角度來說,這樣的局面無疑些許彌補了我們因為藏經洞寶藏的流失而造成的心理悲傷,但從編輯敦煌學目錄來講,分散在全世界的研究論著,無疑增添了比編輯一般的目錄所沒有遇到過的難度。因此,收集世界各國學者的研究論著,是編纂敦煌學目錄的困難之二。
敦煌學的內容龐雜,研究成果又如此分散,這即是編目者所遇到的困難,也同樣給敦煌學或其學科的研究者在收集前人研究成果時造成極大的困難。因此,敦煌學界很早就希望看到一部搜羅全面的敦煌學論著目錄,而且也有過許多努力,如劉進寶編《敦煌學論著目錄(1909-1983)》(甘肅人民出版社,1985年)、盧善煥和師勤編《中國敦煌吐魯番著述資料目錄索引》(陜西省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鄺士元編《敦煌學研究論著目錄》(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7年)、東洋文庫敦煌文獻研究委員會編《吐魯番·敦煌出土漢文文書研究文獻目錄》(東京東洋文庫,1990年)等等,但有的收錄范圍狹窄,有的分類不佳,沒有能夠起到目錄本身應有的作用。
鄭阿財和朱鳳玉教授在研究敦煌文學、語言、佛教文獻等方面成就卓著,在專精于自己的學問同時,也非常關心推動敦煌學事業的發展,除了主持《敦煌學》專刊的編輯工作外,還分出大量精力,投入到《敦煌學研究論著目錄》的編纂──敦煌學的基本建設當中去。
擺在我們面前的這本《目錄》,收錄1908年至1997年間用中文和日文發表的敦煌學著作、論文、札記、書評等各種論著的目錄,16開本,計652頁,著錄11650項,可見收羅之富。全書共分十二大類,即(壹)目錄,(貳)總論,(叁)歷史地理,(肆)社會,(伍)法制經濟,(陸)語言文字,(柒)文學,(捌)經子典籍,(玖)宗教,(拾)藝術,(拾壹)科技,(拾貳)綜述。每類之下,又分為若干子目,相關論著,大體按時間順序列在每個子目下面。每一條目錄,盡可能地放在一個子目下,有的論著涉及其他領域,也在另一個子目下重復出現,這雖然造成《目錄》篇幅的一定量的增加,但對于研究者來說,是最為方便的一種處理方法。
翻閱全書,筆者感到編者確實付出了巨大的勞動,收羅的有關研究信息十分豐富,有關敦煌學的期刊、專題論文集和專著幾乎沒有遺漏,比較難找的材料,如1949年以前大陸出版的期刊論文、日本的許多系所學報,都有相當數量的收錄。其中一個特色,是收錄了臺灣地區的博碩士論文。當然,作為臺灣地區的編者(即使是大陸的編者也同樣),沒法收錄大陸地區的博碩士論文。但編者收錄1949年以后大陸地區的研究論著極其詳備,特別是近二十年來大陸地區的敦煌學論著層出不窮,由于編者與大陸敦煌學界同仁保持密切的聯系,所以收錄十分完備,甚至一些沒有多少學術價值的消息報道,也收在其中。
作為一個敦煌學的研究者,筆者認為,這本《目錄》在今后的敦煌學研究中,可以起到多方面的作用,現僅談其中的兩點價值。
一、這本《目錄》在每一大類下面,按敦煌學的具體內涵,分成許多小的子目,有的子目下面,還有更小的細目,如宗教類下的佛教子目,又具體分為總論、佛教典籍、胡語佛典、佛教史四個細目,每一細目下,還有若干更細的層級,這樣就把敦煌學最重要的內容──佛教的研究,做了細致的整理。由于這些子目非常具體,當一個研究者,特別是一個初次進入某一新專題的學者,可以借此獲得前人研究的信息,也避免了可能出現的重復勞動。與此同時,我們通過這本《目錄》,也可以看到敦煌學界已經有不少的重復勞動擺在那里,這就更應當提醒我們注意杜絕這樣的重復勞動。我們可以看到,佛教文獻和佛教史的研究,日本學者做了大量的工作,所以當中國的學者在處理敦煌的佛教文獻或者與佛教相關的問題時,一定要小心謹慎。還有敦煌石窟考古藝術等方面的研究,是目前發展較快的敦煌學分支,由于過去沒有系統的分類目錄發表,所以目前更加容易做重復勞動的研究工作,所以尤其應當留意這本目錄。筆者覺得,除了研究者之外,有關敦煌學的專刊,如《敦煌研究》、《敦煌學輯刊》、《敦煌吐魯番研究》等的編者,更應當留意這本《目錄》,在刊發一篇文章之前,最好檢索一下,以確定將要刊發的文章是不是一篇有創新價值的論文。
二、這本《目錄》在每個子目下面,大體上按年代順序排列有關的研究成果,這樣就為今天我們研究敦煌學的歷史,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年表,我們可以通過這本《目錄》,看到某一課題是誰開創性地提出問題,是誰和誰一步步地推進了某一學科的前進。同時,這本目錄也把那些抄冷飯者的所謂“研究成果”暴露無疑。因此,這本《目錄》將是我們清理敦煌學學術史時必備的參考書。
這本《目錄》收錄的是中文和日文的研究論著,如上所述,敦煌學是一門國際性的學問,用英、法、德、俄、意等文字所寫的出版物中,也有不少有關敦煌學的論著,有些還是敦煌學的重要著作,是研究敦煌學同樣不可不加以參考的論著。因此,我們希望在鄭阿財、朱鳳玉教授的這部大著之后,能夠有西文敦煌學研究論著目錄的出版,使敦煌學的研究目錄成為完璧。
此外,敦煌學內容龐雜,分類極難,在這本《目錄》當中,有些文章的歸類不夠妥當,如94-97頁“高昌回鶻”目下,收入研究麴氏高昌或所謂“沙州回鶻”的文章,應當剔除。又如353-354頁把《慧超傳》的研究放在“禪語錄”目中,也是不妥的。個別文字,也有沒有校出的誤排,如07634條中的“五臺山”誤作“五大山”。據稱這本《目錄》打算上網,那么文字的準確會直接影響到人們對專有名詞的檢索。
瑕不掩瑜,《敦煌學研究論著目錄》是今后敦煌學研究者所必備的工具書,也是其他專業研究者利用敦煌學研究成果時的主要參考書。
2000. 7.31
原載《漢學研究通訊》第19卷第4期,2000年,649-65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