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陳規舊說 成就一家之言——《詩經辨義》評析
自漢代以來,《詩經》成為儒家文化的“經典”之一,是中國文化史上一部極為重要的文獻。《詩經》由于形成的年代久遠及其特殊的政治文化地位,歷代《詩經》研究的思想和方法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儒家政治和倫理思想的指導及至束縛。自從儒家“詩教”的代表作品《毛詩序》形成以后,在整個二千多年的中國封建社會里,《詩經》的一切研究成果幾乎都深深地打上了儒家詩教的烙印,我們姑且稱這種現象為“《詩經》的儒化”。和中國歷代一切文化現象在儒家思想一統天下的環境中逐漸同化的結果一樣,在封建社會里,《詩經》的研究已經被儒家的道學先生們嚴重地影響和扭曲了。隨著歷史進入近代文明社會,思想的解放給《詩經》研究領域注入了新鮮血液,帶來了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繁榮局面,但不可否認的是,矯枉過正的心理現象和解放以后的“左傾”思想嚴重地干擾著《詩經》的正常研究活動,人們長期困擾在失之偏頗的局面下,每一次進步,每一次突破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蘇東天先生的《詩經辨義》是近年來這種努力所獲得的一項令人欣喜的成就,是近年來《詩經》研究領域所開放的一朵奇葩。
此書旨在通過研究《詩經》產生的歷史文化背景,從而較為準確地把握詩歌的內涵和主旨。所謂“辨義”就是要拂去歷史的塵埃,揭開“儒化”及“左傾”的面紗,辨明詩旨,分析詩義。作者將宏觀的把握與微觀的分析有機結合起來,運用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的思想方法,對自漢以來誤釋《詩經》的現象作了一次較為詳盡細致的訂誤辨偽工作。
關于《詩經》產生的歷史背景,作者認為,《詩經》基本上是一部奴隸制興盛時期的史詩。歷代研究者們或受思想的桎梏,或缺乏科學理論的指導,對于《詩經》的“史詩”性質認識不足,以至就連《毛詩序》這樣一部《詩經》研究領域的權威性著作,“其失誤竟達百分之八十左右”。“歷代諸家(包括當代各家),對于《詩經》各篇的誤釋亦達百分之六十左右”。
關于《詩經》的內容,作者認為,“風詩”主言各諸侯邦國的政教史事和民俗風情,而“王風”的內容與“小雅”一致,主言王室的政教史事;“小雅”與“大雅”的一部分屬寫王室政教史事,一部分與“頌詩”一致,為祭祀樂歌(主要是春秋冬祭天地山川社稷宗廟和饗飲禮、婚事等樂歌)。這些結論表現在具體的研究成果上就是:作者認為,《關雎》既不是言“后妃之德也”(《毛詩序》),也不是如今流行的說法“男求女的情詩”(楊任之《詩經今譯今注》)。《關雎》為“風”之始,與“小雅”中的《鹿鳴》、“大雅”中的《文王》、“頌”詩中的《清廟》同稱為“四始”。“‘四始’皆為祭祀之樂也。《關雎》為春祭大典樂歌;《鹿鳴》亦為春祭大典樂歌;《文王》和《清廟》為宗廟祭典樂歌。”《關雎》“當是春祭大典上演儀農業生產全過程和祈禱農業豐收的舞歌之樂。詩首章寫文王率領公社男女老少在黃河之濱,迎著鳥語花香和明媚燦爛的春光,舉行迎春勸耕大典”。在《詩經辨義》一書中,如此不同凡俗的結論與成果比比皆是,此處不能一一枚舉。
關于《詩經》的作者問題,蘇先生認為,他們均為士大夫王公貴族,民歌是極個別的現象,一部分巫歌當由巫師們集體創作加工而成。所以,“《詩經》的作者是不能隨意斷為‘勞動人們’、‘奴隸’的,這是由歷史時代與《詩經》的性質所決定的”。
關于《詩經》中具體篇目的創作時間,作者經過深入細致的分析后得出如下結論:“周南”與“召南”是周文王時代的作品,其中,“召南”中有幾首屬于西周初年的作品;“邶風”、“鄘風”、“衛風”、“魏風”、“陳風”、“豳風”基本上是西周初年的作品,(惟《七月》是公劉時代的農事詩);“王風”、“唐風”、“秦風”,有西周初年的,有西周末年的,有東周時代的作品;“鄭風”基本上是東周時代的作品;雅詩與頌詩基本上是西周時代的作品。“最早的詩歌是‘七月’,為公劉時代的作品,最晚的詩歌是《王風·丘中有麻》,是東周匡王時代(公元前614-前610)作品。”
《詩經》因為產生的年代久遠,考訂難詳,歷來研究者們無不興嘆“《詩》無達詁”。據說漢代人匡衡善于解說《詩經》,有“匡說《詩》,解人頤”的美譽。今天蘇東天先生說《詩經》,獨辟蹊徑,真令人耳目一新,拍案稱奇,似有匡氏遺風,其成就是顯而見的。
摘選蘇東天《詩經新釋選》詩四首:
國風·周南
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注釋
(一)關關,鳥鳴聲;雎,王雎、魚鷹;鳩,布谷鳥。這兩種鳥均為春信候鳥。《禮記·月令》有云:“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雎鳩,或恐是圖騰,雎鳩合體,繪在旂幡上,以作導引。如旟旐,用于春季典禮。關關雎鳩,意在鳴春報春耕春播之農時也。
(二)在河之洲,在黃河之濱也。洲,水中或水邊陸地。
(三)窈窕,形容女子容貌體態美好;淑女,賢慧善良女子。《毛傳》:“淑,善也。”
(四)君子,殷周時代為諸侯的美稱;逑,配偶;好逑,好配偶,佳配也。《毛傳》:“逑,匹也。”
(五)參差,長短不齊貌;荇菜,水植物,葉紫赤,浮水面,可食,可入藥。
(六)左右流之,描寫播種動作,女子們巧手左右揮動,種下荇菜幼苗。
(七)寤,醒著;寐,睡著;寤寐,夢寐也。求,希望、要求;之,它,指荇菜。即希望荇菜長大。
(八)寤寐思服,睡不能安,夢中也在思念著如何培養好荇菜。思,思念;服,做事也。思服,思想著如何做好。《周頌·噫嘻》有“亦服爾耕,十千維耦。”《鄭箋》:“服,事也。”此處思服義同也。
(九)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為使荇菜長得好,經常心焦不安,致使晚上也臥不安席。
(十)左右采之,形容施耘管理荇菜動作。
(十一)琴瑟友之,形容精心護理荇菜。琴瑟為文樂,為春之樂,為周代五樂之一,含有生發之義。友之,愛護它(荇菜)。
(十二)左右芼之,芼,拔也,收割也。形容收割荇菜動作。《毛傳》:“芼,擇也。”孔穎達:“《釋言》云:芼,搴也。孫炎曰,皆擇菜也。某氏曰,搴猶拔也。郭璞曰,拔取菜也。以搴是拔之義。”
內容大意
在黃河之濱,雎鳩已在關關鳴春報農時,周族舉國舉行春祭勸耕大典,那些賢慧勤勞的姑娘們,跳起了荇菜歌舞,演儀她們一年中從播種、施耘到收割荇菜的辛勤勞動過程,向天神、祖先神表達其不辭辛勞、努力耕作、爭取豐收的心情和愿望,表明她們都是淑女,是君子的好匹配。
釋義
舊說認為此詩是頌文王后妃之德,以正夫婦也。今人多以為是男女戀歌。《關雎》為“風”之始,與“小雅”之《鹿鳴》,“大雅”之《文王》,“頌”之《清廟》,稱為“四始”。皆為祭典之樂也。前兩者為春祭大典樂歌,后兩者為宗廟祭典樂歌。《禮儀》“鄉飲酒禮”、“鄉射禮”、“燕禮”,均談到典禮所規定之樂歌,云:“歌魚麗”,“歌有嘉魚”,“歌南山有召”,“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升歌鹿鳴”等。
關雎,聞一多釋為鸤鳩,即布谷鳥(春播候鳥),雌雄成對,不相離;《辭源》釋為王雎、即鶚、魚鷹,雌雄定偶。神話中金天氏系統中有雎鳩氏族;少昊在東方建鳥國,有鳥官“雎鳩氏”;《左傳·昭十七年》云:“雎鳩氏,司馬也。注:雎鳩,王雎也,鷲而有別,故為司馬,主法制。”恐怕兩說都對,雎為王雎,鷹屬;鳩為布谷。《禮記·月令》有云:“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古代先民把握農時節次多憑物候,尤其是鳥象。鷹、魚鷹、鳩,均是春天最活躍的鳥象。《詩》中“鳥獸草木”,本借以起興,意不在物,兩種鳥“雙關”也無妨;或恐是春祭巫術圖騰,雎鳩是幾種鳥合體的意象物。“關關雎鳩”,意在鳴春報農時,這是十分明白的。《小雅·出車》有“彼旟旐斯,胡不旆旆。”旟,是一種畫有鷹鳥的旗,旐,是一種畫有龜蛇的旗。作軍隊導引之旗。雎鳩或恐類似,畫于旗上,以示報春,用于祭典。
一九七八年在河南臨汝閻村發現仰韶文化時代一口彩陶缸,繪有一幅《鸛魚石斧圖》,這只叼大魚的鳥是鸛還是鶚?鳥叼魚,以示春時,斧示及時勤勞作,以爭取農業豐收。此圖自然同祭春有關,此缸當是春祭巫術大典之禮器。還有青海大通孫家寨出土的“舞蹈紋彩陶盆”,亦當是祭春禮器。借此兩物,聯系《關雎》篇,也許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詩義。
周族在文王時代之前,還處在原始公社晚期,在周原建邑,建井田,“徹田為糧”。土地、財產、奴隸(戰俘)為公社所有,文王夫婦與民同耕同樂,創建了完整而發達的公社共和制政體,這是周族迅速強大的原因。周世代重農,詩《七月》當是他們人人必記的農事歌。春時是農業生產的關鍵時刻,農諺云:“一年之計在于春。”因此春祭大典是歷來王朝重典。彩陶文化裝飾圖案均同春天有關,說明祭春巫術儀典肇始是很早的。“風”詩主在反映土風民情,春祭典禮,直到今天,仍是民間的主要風俗。《關雎》為“風”之首,又是周禮饗祭的重要樂章,如何會是談情說愛的小調歌曲呢?孔子說:“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吳公子季札在魯觀“周樂”,聽了周南、召南后評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都道出了此詩的基本情調,此詩當是春祭大典上演儀農業生產全過程和祈禱農業豐收的舞歌之樂。詩首章寫文王率領公社男男女女,在黃河之濱,迎著花香鳥語、明媚燦爛的春天,舉行迎春勸耕大典。以下四章描寫由播種(左右流之),耕耘(左右采之)到收獲(左右芼之)之過程;表達了春天播種時節“寤寐求之”的虔誠、憂慮心理,希望夏天莊稼長得好的“琴瑟友之”之精心管理、心中不安和高興的心情;秋天獲得豐收,“鐘鼓樂之”之無限興奮的情緒。詩中突出了“窈窕淑女”,表明婦女在農業生產中居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以荇菜之類作為舞樂的內容,恐怕這些作物是婦女們勞作的。公社男女勞作是有分工的。這首詩就是姑娘們演儀一年辛勤勞動的過程,既為祈禱農業豐收,也表達大家不辭辛勞的心情,以示勸耕。“君子好逑”語意雙關,既是對淑女們的贊美詞,又是對農業豐收的祈求。
孔子評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論語·泰伯》)這是從樂的角度談此詩。一解是:此詩演奏時,始于至誠,終于熱情奔放。由輕快爛漫到深沉至誠,由興奮愉快,再到熱烈歡躍。“亂”指“鐘鼓樂之”的大合樂。“始“為笙管分奏或合奏,終樂為“亂”,匯成“洋洋乎盈耳哉”之磅礴氣氛。二解是:始可能是由宮廷樂隊載歌載舞演奏,終了大家共唱共舞,形成千人唱萬人舞的宏大歡樂場面。
君子、淑女,自然是贊美文王與夫人這樣受愛戴敬仰的賢王賢妃,也是贊美廣大君子淑女,主在教化也。
國風·召南
摽有梅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注釋
(一)摽,落也。
(二)梅,隱喻妹。
(三)求,要求,希望;庶士,治事眾士,謂卿大夫和士諸掌事者。《周書·泰誓上》有云:“王日:‘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聽誓。’”《疏》稱庶士為治事眾士,謂國君以外卿大夫及諸掌事者。
(四)迨,等到,趁著。
(五)塈,取也。《毛傳》:“塈,取也。
(六)謂,告訴,通告。
內容大意
梅子已落了十分之三而剩七了,喻姑娘已成熟,到了出嫁的最佳年齡了,希望我的治事眾卿士,及時做好教育工作,令其不要貽誤良辰。梅子落了十分之七而剩其三了,喻姑娘的婚嫁不可再誤了,希望我的治事眾卿士,通告她們該趕緊辦婚事了。梅子都落了,頃筐可裝了,喻姑娘已誤了婚期,要求我的治事卿士們,馬上通告她們辦好婚事。
釋義
舊說或云男女及時也,或云女子貞信自守,懼嫁不及時矣。今人認為是女子欲求婚嫁及時也,或云是男女聚會時女子唱的求愛情歌,或云是三月“上巳節”,令會男女,自由婚配。
《鄭風·溱洧》寫了三月“上巳節”,青年男女在野外自由戀愛的事。周制規定:“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中春之月令會男女”,“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這主要是對庶人百姓而言,凡婚姻不及時者,令其及時也。此詩當是文王時代或西周初教化召南人婚姻及時的詩。詩借“梅”喻“妹”,《周易,歸妹》彖日:“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周原考古,已發現不少甲骨上有“八卦”數符號,說明《易》在文王時代已行。)男女婚姻及時是教化中的主要內容和工作之一。孔子說:“妻也者,親之主也。”(禮記·哀公問》)所以,文王要他的土大夫治事者們要及時把握婚嫁這類事。詩首章言梅子落了三分剩七了,這是姑娘婚嫁吉利之期,二章言梅子落了七分而剩三了,應即時婚嫁;三章,言梅子熟透,成筐可采了,令其必須婚嫁,不得延誤了,
國風·邶風
簡兮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左手執籥,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注釋
(一)簡兮,大也,偉大啊,宏偉啊。
(二)萬舞,周代王室大型歌舞,天子樂舞。包括文武兩類歌舞,文舞手持鳥羽和樂器,武舞手持兵器。《集傳》:“萬者,舞之總名,武用干戚,文用羽籥也。”《通釋》:“《韓詩》說云:‘萬,大舞也。’《廣雅》:‘萬,大也。”《魯頌·閟宮》。有“萬舞洋洋,孝孫有慶。”公庭萬舞,用于國家重典。
(三)日之方中,日之正中,即午時。周人崇“天命觀”,天子為天之元子,替天行道,治理萬邦。周人信《周易》,尚中正思想,倡“以德配天”,諸侯封爵大典選定午時開幕,是為吉辰也,含假天命,行正道之義。
(四)公庭萬舞,周王室之萬舞,天子樂。諸侯立家,不可稱公庭,邦國不可用公庭之樂,惟魯國,因成王在周公死后待以天子禮,故魯侯世代祭祀可用天子樂。
(五)執轡如組,指駕四匹馬車之韁繩交叉如編織網絡一樣。
(六)籥,古樂器,似排簫。甲骨文作龠,像編管之形。翟,雉羽也。
(七)赫如渥赭,赫,紅色鮮明貌。《毛傳》:“赫,赤貌。”渥赭,厚赤也,喻顏色充盛也;渥,厚漬也;赭,赤土色。
(八)公言錫爵,公,三公之公(如周公等人);言,宣布;錫爵,周天子給諸侯封爵位(公侯伯子男),并錫予青銅禮器,以作永紀。
(九)云,發語詞;思,懷念,美頌也。《大雅·思齊》篇,為懷念美頌文王之美德;《周頌·思文》篇,懷念、美頌后稷之美德,可證。
(十)西方美人,美頌西周天子武王,及西周貴族統治者們。美人,指有美德之人。
內容大意
大啊偉大啊,王室馬上就要舉行公庭萬舞了,至日之正中,在慶典郊場前方,那些高大強健的舞人美麗非凡,舉行了公庭萬舞。那些武士,坐著戰車,騎著大馬,手執如組的馬韁,英武雄壯,有力如虎;那些舞人,左手執籥,右手拿雉羽,鮮紅耀眼,看去有如紅土一片。這時,周公宣布給諸侯武庚錫爵,于是萬眾皆歡呼雷動,似萬山萬水皆在同聲歌唱,西方美人武王德音無量!
釋義
舊說認為是刺不用賢也,伶官不得志而自嘲也。今人或認為是貴族婦人愛上舞師的詩篇,或云是朝廷官吏描寫宮女的詩篇,總之是首愛慕詩。
此詩當是周天子武王為爭取殷民封紂子武庚為殷侯,在邶都城舉行隆重賜爵典禮之記事詩。詩分三章,首章寫典禮場面盛大,太陽快正中之時,舞隊紛紛進入廣場前面;然后無數衣著華麗的美人演起“公庭萬舞”。二章寫一隊隊威武雄壯的軍隊排列在舞隊后面;舞人“左手執籥(管樂器),右手秉翟(雉羽)”。場上五彩繽紛,看去像染上了一派紅褐色。舞樂終,周天子賜爵武庚。末章萬眾共頌“西方美人”周天子武王!詩歌氣派宏大,感情強烈。反映了周武王的強大和對殷宗族采取的德化政策。“公庭萬舞”,籥舞、羽舞,為天子樂舞,用于國家重典。“公言錫爵”,周禮王制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為三公九卿諸侯之賜爵;“公言”為主持儀典之“三公”之公,如周公旦等人。“錫爵”典禮自是周天子。方能舉行之大典。諸侯只有封大夫(上、下)士(上、中、下)之權。周從成王待周公以天子禮賜魯國郊祭可用天子樂外,侯國一律不可用天子樂。春秋末年,季氏“八佾舞于庭”,孔子斥其非禮,不能容忍,是禮壞樂崩。“日之方中”,是時辰。依《周易》,“方中”即“中正”,為午時,以示天道正,為大吉時辰。周天子受命于天,以日喻天子,天子早朝在日出之時,皆屬“天命觀”。故天子代天行道治天下。“賜爵”之禮選“日中”時辰,以示“尊天授命”,“以德配天”,使萬邦臣服。詩中寫出典禮有“有力如虎、執轡如組”的戰車、騎兵,已明典禮之隆重。最后強調點出:“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這是美頌周天子。“山有榛,隰有苓”是起興,意在萬眾皆頌“萬壽無彊”!如此盛典才合得上“簡兮簡今”之贊嘆!此詩言簡意賅,氣派非凡。收在邶風里,自然是武王封武庚殷侯爵之大典了。釋為衛侯宮廷開舞會,如何對得上號?
國風·秦風
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釆釆,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址。
注釋
(一)蒹,獲也;葭,蘆也,蒼蒼,茂盛貌。
(二)伊人,那人。
(三)溯洄,逆著河流向上走。
(四)溯游,順著河流向下走。
(五)宛,分明。
(六)中央,中,語詞;央,水旁。《通釋》:“《說文》‘央,中也。’又日‘央,旁同意。’《詩》多以中為語詞,水中央猶言水之旁也。”這樣釋,與下二章的中坻,中沚,就相統一了。
(七)凄凄,為萎萎,茂盛貌。
(八)晞,曬干。
(九)湄,水邊。
(十)躋,上升,登高。
(十一)坻,水中的小沙洲。
(十二)采采,茂盛貌。
(十三)已,完也。
(十四)渙,水邊。《毛傳》:“渙,崖也。”
(十五)右,迂回彎曲也。
(十六)沚,水中小渚,小沙灘也。
內容大意
荻蘆長得很茂盛,白露變成了霜。我所說的那人,在水的一方。如逆流去追從他,道路險阻而且長;如順流去追從他,他分明就在水的旁邊。荻蘆長得茂盛,白露還未干。我所說的那人,在水的岸邊,如逆流追從他,道路險阻且高峻,如順流去追從他,他分明就在那水中洲。荻蘆長得茂盛,白露水未收。我所說的那人,在水的涯邊,如逆流去追從他,道路險阻而彎,如順流去追從他,分明就在水中灘。
釋義
舊說以為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禮將無以固其國焉。今人多認為是戀詩,思戀情人而未能得也;或有云是招隱賢詩。
舊說是有道理的,秦襄公封侯,初建邦國,如何用周禮治國,移風易俗,改變落后面貌,使邦國文明強盛,這的確是關鍵問題。詩就是向襄公陳述這一問題的重要性、迫切性。
“在水一方”的“所謂伊人”(那個賢人),隱喻周王朝禮制。如果逆周禮而治國(“溯洄從之”),那就“道阻且長”,“且躋”、“且右”(高),意思是走不通、治不好的。如果順從周禮(“溯游從之”),那就“宛在水中央”、“水中坻”(高地)、“水中沘,’(陸地),意思是治國有希望。這詩當是大夫規勸襄公遵循周禮治國之諫詩,扯不到男女愛情上去。
注:(《詩經辨義》蘇東天著,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出版)蕭尚兵(原浙江古籍出版社總編輯)(《詩經新釋選》,蘇東天著,文化藝術出版社199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