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澀語句中的科學觀——關于《老子》的“道”的對話
老子是公認的大適智者,他的的著作被稱之為《道德經》,一般稱呼為《老子》。該書寥寥五千言,卻包含了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及從開天辟地到穿衣吃飯等,無所不及的諸多內容。但是此書文字簡練,語句晦澀,十分難解,往往讀了之后,茫然不知所云。因此從古至今為之注釋解說的著作層出不窮,上至帝王下至百姓,不少文人名家紛紛執筆各抒已見。令人難解的是原著已堅澀難識,而注釋卻又高深莫測,看來大有注之再注,釋之再釋之勢。例如一個“玄”字,其注有:《說文》:“玄,幽遠也”;楊雄說:“幽攤萬類,而不見形者也。”;張衡說:“玄者無形之尖,自然之根,作于太始,莫之能先;包含道德,構掩乾坤,橐吁元氣,稟受無形。”;朱謙之說:“華夏先哲之論宇宙,一氣而已,言其變化不測,則謂之玄。”……其注釋之繁,解說之異于此可見一般。尤其對“老子”的“道”則更眾說紛紜,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筆者研讀該書后,所得認識多與傳統說法相異。認為“老子”講的內容,包含了不少的科學觀點,許多神密難解之說,皆因原文語句晦澀,注釋紛繁離譜所致。
由于篇幅的關系,本文僅就“老子”的“道,”,以對話的形式,依據原文之述以闡明其義。筆者認為探討“老子”的“道”的確切含義,會揭示出該書許多光輝思想,以期達到古為今用之目的。
下面是關于“道”的對話:
甲:世界上許多東西都是人造的,試問這整個世界是否也是人造的呢?如果是人造的,那誰來造人?如果世界不是人造的,那是誰造的呢?
乙:你提出的這個非常古老的問題,早有答案了。傳說世界是上帝造就的,人也是上帝造的。但是這個上千年的傳說,到了十八世紀遇到了挑戰。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發現進化原理,證明現有生物和人都經歷了若干年的進化演變,才成了今天這個樣子。該理論發表后,世界為之振驚。
甲:我也找到了一個答案,世界萬物包括人在內,都是道生的。這是我國古代哲人—老子,在兩千年前說的。
乙:“道”是什么?是人?還是神?
甲:不是人,也不是神。
乙:也許是一件器物?
甲:也不是器物,據較通行的說法,“道”是法則,原理,規律,然而它又是天地萬物的本原,微妙玄虛,博大精深,某些情況下意指精神實體,其本身是“有”又是“無”。
乙:你的這些說法,把我搞迷糊了,既是法則又是本原;既是精神又是實體;既是“有”又是“無”。這不是包羅萬象,一切全占了嗎?能不能比較確切具體地給以描述一翻?
甲:你的要求無法達到,因為據說老子的“道”是無法用語言文辭表達的。我告訴你的全是照本宣科,我也給你說不明白。
乙:既然你我都不明白,何不分頭去閱讀“老子”,看看這“五千言”上是怎么說的。
甲:好,我們就分別去找“老子”尋求答案吧。
乙:唉呀!我找到了:“道可道,非常道”(第一章),這句話的譯文:“道,說的出,就不是永恒的道”。由此可知“道”是不能用語言文辭來表達的。還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第四十二章)。這句話的譯文:“道產生作為統一體的混沌之氣,這統一體又分離為兩個陰陽對立面,這兩個陰陽對立面又產生新的第三者(陰陽和合),新的第三者產生千差萬別的東西(萬物)”。不僅有這一條論述說明“道”是萬物的本原,另外還有:“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第四十章)。這句話的譯文:“天下萬物生于具體的事物(有形),而具體的事物卻由無形之象的“道”產生”。由此可知“道”是萬物的本原。
甲:萬物本原的依據找到了,將“道”解釋為“法則”、“規律”、“原理”其依據在哪里?
乙:這個,我也找到了:“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一者,其上不,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執今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第十四章)
甲:為什么根據這章所述,肯定“道”就是規律、法則、原理呢?
乙:一般對第十四章的理解,認為老子在此章神化了“道”,把“道”說成是無法通過感觀認識的,“道”是超越了物質的精神實體。但是我認為正是這一章揭示出了“道”的規律屬性,明確指出“道”不是物,沒有實體屬性。按該章的論述,其內容有以下四個方面:
(1)“道”沒有形象,它不是物。(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復歸于無物。)
(2)人們通過思考(意識)認識了“道”。(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3)“道”的作用是駕馭事物的。(執今之道以御今之有)
(4)運用好“道”的要領,是要了解事物的過去和初始狀態。(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能同時適合這四方面情況的,只有規律、法則、原理之類。在此以人們十分熟悉的杠桿原理為例:杠桿原理:力×力臂=重×重臂。
(A)直觀感覺不到。該原理沒有形體,色澤,聲響。它不是一件物體。
(B)人們在實踐中通過思考認識了它。這一思考過程正是所謂的:“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C)運用這個原理,可以起動重物稱量重物。這一應用,正是原文中所說的:“執今之道,以御今之有。”
(D)運用好這個原理,須要知道被稱量或被起動重物的情況。例如重物太重,已有手段不能勝任。這一情況洽洽表明原文所說的:“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如果不把“道”理解為原理、法則、規律等,把它解釋成既是規律又是實體;既是“有”又是“無”,這樣的結果是:
(A)直觀感覺能認識道,因為它既是“有”又是“無”,即1+0=1,結果仍然是“有”,既是實體就能被感官覺察,這與原來的定義是相矛盾的。
(B)如果“道”有實體(有)的屬性,用實體去駕馭實體是駕馭不好的,這就是說一味地用馬鞭打馬,是駕不好馬車的。
主張“道”是萬物本原的,也許會堅持說,道有二重性,既是駕車法則又是馬鞭。這種理解明顯地不符合:“復歸于無物”的定義。也許還有這樣的認識,即按照“道”兼“有”“無”的說法,認為“道”有時當法則、規律講,有時又當實體講,它是變動的。持這種說法的,忽略了法則或規律與物體(質)的區別,法則或規律是物體(質)變化的一種準則,而物體(質)則是客觀實體。法則或規律變不成實體,譬如計算錢的方法,是變不成錢的。再好的計算方法與實體的錢是兩回事,不能等量齊觀。所以不能將“道”這個概念隨意定位,應當鎖定概念之間的邏輯關系。在已經明白確定它沒有物質含義后,就不能說它有時又是實體。
甲:你對第十四章的解釋啟發了我。原來我對“道”的二重性之說也感不妥,因為如果“道”有二重性,那第五十一章的“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應修改,將“物形之”改為“道形之”,這樣才能體現它既是規律又是實體的二重性。但原文只說“道生之”,繼道之后說:“物形之”,可見“道”與“物”是兩回事,“道”沒有二重性。
由此可知,不能據:“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第四十二章)“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第四十一章)得出“道”是萬物本原的結論。所謂“道生一”,指的是一種狀態的實體,由其本身的自然法則的作用發生變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意思是:“一種狀態的實體在自身自然法則作用下,變化成兩種狀態,照此,兩種狀態演變為三種狀態,在三種狀態下滋生出萬物”。至于這一、二、三具體指什么,可作兩種推測:a,氣、形、質,即從元氣開始,接著元氣中出現有形的東西,氣、形、質具備,滋生萬物。b,天、地、水,一指元氣,在自身的自然法則作用下發生變化,即“道生一”,變化結果出現了天地,這是“一生二”,進一步在天地之間出現了水,這是“二生三”,天、地、水具備萬物滋生。從老子的文章看,指天、地、水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按通行的解釋,將“道”理解為“無”,把“無”擬定為萬物的本原,“道生一”即虛無的本原生出實體,就象母親生孩子。那么這樣的由一到三以至萬物的程序不能成立,因為實體離開了本原的“道”后,便不能再生了。為了生出萬物,“道”不得不在生一后,再去生二,再去生三,再去生……。為了讓老子提出的程序成立,必須提出“道不離物”的論點,如果認為“道不離物”這個論點成立,那作為本原的“道”就不能是空然無物的了。
將“有”生于“無”,解釋成“道”生萬物,以此來確定“道”是萬物的本原,也是欠妥的。因為“有生于無”中的“無”究競表示的是什么,并不明白。按“老子”所述內容分析,“無”,一是代表空間(第十一章);一是代表實體變化的狀態(第二章)。找不到用“無”代表“道”的依據。實際上“有生于無”表示客觀事物變化的一種形式,也標志著一個變化過程。如:一個人在他出生之前,他對社會來說是個“無”的狀態,一旦他出生了對社會來說,便是處于“有”的狀態。地球也是如此,在 45億年以前,地球處在“無”的狀態,從45億年初算起,當時它出現了,對世界來說,它處于了“有”的狀態,從這樣的實例可知“有生于無”并不表示空虛的“道”生實體。
總而言之,關于老子的萬物本原的答案,應以“老子”為依據。這樣的依據是:
“有,名萬物之母”(第一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面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第二十五章)
簡而言之,萬物的本原,按“老子”的學說,應該是:“有(實體)和存在于有上的自然法則。”
這樣的說法與兩千年前《莊子》的說法是一致的。《莊子·德充符》中說:“道與之貌,天與之形,惡得不謂之人”。將這句話用現代的話說:“自然法則給了人的容貌,自然給了人的形休,怎么能不稱為人呢?”這表明當時道家學者,對人之所以為人的看法。其實“老子”的說法比“莊子”的說法更充實。“老子”說:“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第五十一章)。這個說法是對世間萬物說的(當然也包括了人)。如果將這個論點用在人上,應該是:“自然法則產生了人,自然賦與的品性蓄藏于人,物質(骨骼,血肉)構成了人,有用的性能成就了人。”用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的理論來說就是:“生物進化法則,使古代的猿猴進化成人。”由此可知“老子”的“道生之”的科學性,“老子”的“自然法則產生萬物”(道生之)只指品種、形態、性質等,并不包括物質性的實體。譬如一堆石頭變成泥土,那是自然法則—風化作用,使堅硬的石頭成為柔軟的泥土,如果沒有石頭,自然法則是生不出泥土的。所以“老子”的“道生之”應與其“物形之”連在一起去面對萬物,這才是“老子”的本意。
乙:你這樣的分析當然無可非議,但你注意到沒有,第五十二章:“天下有始,可以為天下母”。這不正是說萬物的開端可以是萬物的本原嗎?什么是開端呢?不就是道嗎?既然是“道”,那萬物的本原就是“道”了。
甲:我請你注意,作為哲學體系的書,“五千言”是一個有機整體,其中一些重要概念的意義應貫穿在體系中。第一章已肯定“有”為萬物之母,“道”就不能與“有”居于同等地位。“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中的“有”應是第一章中的“有”,而始其意應為“道”(因為萬物的產生是從道開始的)。所以第五十二章的第一句話應標點為: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因此這句話應理解為:“天下萬物的本原是實體和實體上的自然法則(道)”,不應解釋為:“萬物的開端就是萬物的本原”。
“老子”將實體和實體上的自然法則確定為萬物的本原是十分科學的。整個“五千言”閃爍的智慧光輝,就在于把紛紜繁雜的世界簡化為“常無”和“常有”兩個不可分離的部分,“常有”是處在不斷變化中的,其變化嚴格遵循存在于自身的自然法則。“老子”倡導向自然法則學習,將自然法則轉化為人的謀略,則是“老子”哲學中十分寶貴的精神財富。由于歷史上的種種原因,“老子”被神化了,從而使它的許多精辟見解隱沒難見。不過它那以弱勝強的思想,明顯地印烙在興漢滅秦、楚漢相爭的歷史上。出現于漢初的“黃石公三略”一書,更進一步在用兵治國方面抒了“老子”的思想,秦漢之間許多英雄豪杰,智謀之士信好黃老之言,表明了道家思想對時代的影響是非常深刻的。
乙:你的分析雖然有章可循,合乎情理,但還有兩點我不明白:(1)為什么用“始”表示“道”而不直接用“道呢?”(2)老子既已認為“道”是說不出的,為什么在“五千言”中說了許多關于“道”的話呢?
甲:你的第一個問題,我的理解是如果說:“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其中“有始”二字改為“有道”,而“有道”的意義一般都指政治清明百姓擁護,當時尚無標點符號,如用“有道”則與上下文意大相徑庭。為了錯開這種詞意,用“始”來表示“道”是可行的,何況這句話出現在:“道生之......”之后,正適合用“始”表示“道”。你提的第二個問題,我還未想好。
乙:第二個問題我琢磨出來了,第一章的:“道可道,非常道”其中第二個“道”字,在戰國時不當“說”講,所以一般的譯文是脫離時代的。我認為這句話應標點為:“道,可道,非常道”,其意是:“一般所說的道,人們認可的道(指學術之類),都不是永恒的道”。因此“老子”沒有說過“道是說不出的”。
甲:我同意你的分析,關于“道”的問題我們暫時就聊到這里吧!
乙: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