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著名家教選介(十七):羊祜、顏延之、劉義隆
【簡析】
這篇誡子書寫給侄兒的。羊祜無子。羊祜兄弟三人。長兄羊發,母為建安七子之首、北海太守孔融之女,官至都督淮北護軍。次兄羊承,為羊祜同母兄,因病早亡。另有一姊景獻皇后羊徽瑜,司馬師之妻。羊發有四子:分別是羊倫、羊暨、羊伊和羊篇
晉武帝命其兄羊發之子羊暨繼嗣,羊暨以父親已死為由抗命不從;晉武帝又命羊伊繼嗣,但羊伊以未得生父之命為由不為羊祜服喪,最終仍以本生父為父。直到太康二年(281),羊伊的弟弟羊篇被封為鉅平侯,成為羊祜的繼嗣,此時距羊祜去世已三年多。
因二兄早亡,寫這篇《誡子書》時長兄也已去世,所以他代行父輩責任,從為人行事、對人對己各個方面對侄兒們進行訓誡,由此也看到羊祜的家族責任感。其中特別強調對人恭敬,謹慎做人。要求侄兒們說話務必忠實誠信,行為務必厚實、恭敬。不要嘴上答應給別人錢財(實際上又不兌現),不可傳播荒謬無據的話,事情考慮好了再去做。所謂“言則忠信,行則篤敬”,“無口許人以財,無傳不經之談”,“思而后動”皆可以成為我們為人處世的座右銘。其中也有些明哲保身,知識時務的訓誡,如“無聽毀譽之語”,“聞人之過,耳可得受,口不得宣”,也是從現實政治出發,不是要侄兒們老于世故,圓滑做人。因為作者所處出的時代正是魏晉易代之際,政治險惡,曹氏集團與司馬氏集團為了爭奪最高權力,皆在培植黨羽,清除異己,稍有不慎,說錯話,站錯隊,就會招致殺身之禍。就像羊祜所說的“身受大謗,自入刑論”并“恥及祖考”。當時一些明達直是之士如阮籍、向秀皆是“口不臧否人物”。羊祜與斗爭的雙方都有姻親關系,愿意卷入到旋渦之中,所以早年也是對拉攏采取回避態度
不愿被薦舉為上計吏,四次拒絕州官征辟,五府任命。他判斷當時掌權的大將軍曹爽是“尸居余氣”,司馬氏才掌握未來,當時羊祜與王沈一起被曹爽征辟,王沈勸羊祜應命就職,羊祜就說:“委質事人,復何容易”。王沈便獨自應召。正始十年(249),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之變,并誅殺曹爽,奪得軍政大權。政變之后,司馬懿大舉剪除曹爽集團,與曹爽有關的很多人遭到株連。王沈也因為是曹爽的故吏而被罷免,于是,王沈對羊祜說:“常識卿前語”。羊祜卻安慰他,說:“此非始慮所及”。他就是這樣,既有先見之明,又不肯顯示夸耀。才接受司馬昭公車公車征召,擔任中書侍郎。這就是羊祜教育侄兒們所說的“思而后動”。才被太原名士郭奕稱之為今日的顏回。
更重要的是,他教育后代為人行事的種種道德要求,他自己都是首先做到,身為表率:
羊祜為人純孝,父死時他才十二歲,但孝行哀思超過常禮。奉事叔父羊耽也十分恭謹。羊祜的母親和長兄羊發相繼去世。羊祜服喪守禮十多年,其間“以道素自居,篤重樸實,一如儒者”。他遇事待人將忠孝放在個人以你之前
在朝為官,更懂得對人恭敬,謹慎做人:司馬炎稱帝后,大將軍鐘會頗得寵愛,此人又心性忌刻,羊祜對他敬而遠之。鐘會被誅之后,羊祜才但任相國從事中郎,與司馬炎的另一心腹荀勖共掌機密。咸熙二年(66)十二月,司馬炎受禪稱帝,建立西晉王朝。因羊祜有扶立之功,被進號為中軍將軍,加散騎常侍,進爵為郡公,食邑三千戶。羊祜怕引起賈充等權臣的妒嫉,固讓封公,只受侯爵。但他遇事待人將忠孝放在個人利益之前:曹爽被誅后,
羊祜的岳父夏侯霸為逃避殺戮,投降了蜀國。其家族怕受牽連,大都與夏侯家斷絕了往來,只有羊祜,安慰其家屬,體恤其親人,“親近恩禮,愈于常日”。
至于《誡子書》中強調的“言則忠信,行則篤敬”,更是羊祜為人的準則。他任荊州大都督十年,在荊州一帶屯田興學,以德懷柔,深得軍民之心。與東吳對抗中,也是實施懷柔、攻心為上。在荊州邊界,羊祜對吳國的百姓與軍隊講究信義,每次和吳人交戰,羊祜都預先與對方商定交戰的時間,從不搞突然襲擊。對于主張偷襲的部將,羊祜用酒將他們灌醉,不許他們再說。有部下在邊界抓到吳軍兩位將領的孩子。羊祜知道后,馬上命令將孩子送回。后來,吳將夏詳、邵頡等前來歸降,那兩位少年的父親也率其部屬一起來降。吳將陳尚、潘景進犯,羊祜將二人追殺,然后,嘉賞他們死節而厚禮殯殮。兩家子弟前來迎喪,羊祜以禮送還。吳將鄧香進犯夏口,羊祜懸賞將他活捉,抓來后,又把他放回。鄧香感恩,率其部屬歸降。羊祜的部隊行軍路過吳國邊境,收割田里稻谷以充軍糧,但每次都要根據收割數量用絹償還。打獵的時候,羊祜約束部下,不許超越邊界線。如有禽獸先被吳國人所傷而后被晉兵獲得,他都送還對方。羊祜這些作法,使吳人心悅誠服,十分尊重他,不稱呼他的名字,只稱“羊公”。于是,石城以西均晉國占有,吳人來降者源源不絕。
其中的“羊陸之交”更成為“管鮑之交”后又一君子德行的典范:與羊祜對抗的是東吳名將陸遜的次子大司馬陸抗,也是一位忠孝皆備的著名軍事家。他對羊祜的上述做法,深深膺服。常告誡部將:“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無求細利”。
羊陸對壘,雙方卻常有使者往還。陸抗稱贊羊祜的德行度量:“雖樂毅、諸葛孔明不能過也”。一次陸抗生病,向羊祜求藥,羊祜馬上派人把藥送過來,并說:“這是我最近自己配制的藥,還未服,聽說您病了,就先送給您吃。”吳將怕其中有詐,勸陸抗勿服,陸抗不疑,并說:“羊祜豈鴆人者”!仰而服下。當時人都說,這可能是春秋時華元、子反重見了。這個典故后來成為重信義的成語,并流傳到朝鮮、日本。今天的韓語和日語中都有”羊陸之交”的典故。
羊祜的言傳身教對后代的影響也是巨大:前面提到羊發之子羊暨、羊伊相繼違抗朝廷之名,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兩位侄兒對名利的淡泊和對父命的尊重。他倆不愿過嗣,是因為父親沒有成命,即使皇帝吩咐也不聽從;至于承襲公侯爵位,做司空后人,這些名利得失更不考慮,亦可見他們為人!
羊氏一門世世代代做二千石以上的官,到羊祜已經九代,都以清廉而有德操著稱于世。
羊祜后人更加清顯:羊發之四子羊篇過繼給羊祜,被封為散騎常侍、鉅平侯;大侄羊倫為高陽相,二侄羊暨為陽平太守。羊暨之子羊曼是東晉名士,孫子羊賁娶晉明帝的女兒南郡公主;三侄羊伊為鎮南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