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舜徽(1911~1992),湖南沅江人,中國現(xiàn)代著名歷史學家、文獻學家。在華中師范大學執(zhí)教40年之久,曾任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會長,是中國第一位歷史文獻學博士生導師。
1911年,張舜徽出生在一個書香世家。其父親厭惡八股文,終身不應科場考試,埋頭鉆研樸學,尤擅長天文算法。張舜徽自幼耳濡目染,由父親自授業(yè),后又轉益多師。從小到大,走的是自學之路,未嘗到新式學堂上過一天學。7歲時,父親以王筠的《文字蒙求》為其發(fā)蒙讀本,稍長即讀《說文解字》。16歲后,張舜徽開始研究郝懿行的《爾雅義疏》,并于17歲時撰寫了《爾雅義疏跋》一文,指出《爾雅》、《說文》的異同和郝氏《義疏》不足之處,這是他一生上千萬字的浩博著作中的第一篇學術論文,也是他考證文字的開端,他對文字和訓詁的興趣與功底就是這時培養(yǎng)起來的。
1928年,其父去世。17歲的張舜徽負笈出游,尋師訪友,初到長沙,后到北京。他的姑父余嘉錫先生,是著名的目錄學家,《四庫提要辨證》的著者,當時在輔仁大學(現(xiàn)北京師范大學前身之一)任教。張舜徽住在姑父家,因此得以多識通人。當時京城名流學者,如經(jīng)學家吳承仕,語言文字學家沈兼士、錢玄同,史學家陳垣、鄧之誠,金石學家馬衡等人,張舜徽都曾向他們求教。幾年之中,每天從早到晚,張舜徽都到北海圖書館讀書,日有定程。加之有名師指點,他左右采獲,受益良多。他后來回憶這幾年的求學經(jīng)歷說:“一生讀書進展最速,蓋無逾于此時。”
1932年秋,張舜徽回到了離別三年的故鄉(xiāng),此后八年,張舜徽一直在文藝、雅禮、兌澤等湖南各高級中學任教,同時繼續(xù)自己的研究,精讀了《史記》、《漢書》、《三國志》,又通讀了《資治通鑒》正續(xù)編,還仔細涉獵了“全史”——“二十四史”。湖南人文之勝雖不及北平,但是飽學之士不乏其人。這期間張舜徽過從甚密之人有曹典球、孫文煜、楊樹達、李肖聃、錢基博、席啟駉、徐楨立、駱鴻凱等前輩學者。張舜徽雖然年輕,但他嚴謹?shù)闹螌W方法、扎實的學術功底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這些碩學之士也毫不吝嗇他們的褒獎之情。兩相激勵,張舜徽的學問又更進了一境。
張舜徽逐漸開始受到學術界的注意,1941年,藍田國立師范學院聘請他為中文系講師,從此張舜徽開始在大學任教,生活又翻開了新的一頁。1944年,李肖聃以年歲高邁辭去民國大學(校址在寧鄉(xiāng)陶家灣)中文系講席,力主校方以教授聘請張舜徽代任,于是張舜徽改任民國大學中文系教授。因為當時張舜徽才30出頭,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波瀾。1946年秋,張舜徽受蘭州大學校長辛樹幟之聘任中文系教授。其時黎錦熙剛好辭去西北師范學院院長回長沙,當他得知這個消息后,立即馳函新任院長易價聘請張舜徽兼任西北師范學院中文系教授。
1949年解放后,張舜徽回武漢中原大學任教,兩年之后,中原大學并入華中師范學院,即現(xiàn)在的華中師范大學,張舜徽任歷史系教授。1981年被評為歷史文獻學博士生導師。同時創(chuàng)建華中師范大學歷史文獻研究所,并任所長10年。1979年,參與創(chuàng)建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任會長10年。1992年11月,他將著述、藏書捐贈湖南圖書館。1992年11月27日逝世,終年81歲。
張舜徽長于校勘、版本、目錄、聲韻、文字之學,在治學過程中,始終保持著旺盛的精力,讀大部頭書從不畏難。二十多歲時,他有志于通讀全史,就舍棄人世一切習俗之好,在涉覽其他書籍外,用百衲本二十四史校讀殿本二十四史,每天一卷,花了整整十年,全史校畢,寫下幾十厚冊的札記。這些札記后來雖然毀于兵燹,但校讀全史的過程無疑提高了他的史識,打下了學問的根基。他的體會是:“為學而不厚植其基,則無以遠大。”
憑著深厚的根基,張舜徽博涉廣營,在經(jīng)史子集四個方面都有不少的創(chuàng)獲。剛剛30歲,他便發(fā)表了第一部專著《廣校讎略》。此后60年間筆耕不輟,先后出版著作20余部,總字數(shù)計1000萬字,數(shù)量之高,并世學者中實不多見。并有部分遺稿,尚待整理。其中最重要的有《說文解字約注》、《鄭學叢著》、《周秦道論發(fā)微》、《清人文集別錄》、《清人筆記條辨》、《史評三書平議》、《廣校讎略》、《中國文獻學》、《漢書藝文志通釋》、《清儒學記》。此外還有《積石叢稿》5種、《中國歷史要籍介紹》、《中國史論文集》、《中國古代史籍校讀法》、《清代揚州學記》、《顧亭林學記》、《修訂本廣校讎略》、《舊學輯存》、《廣義字蒙求》、《演釋名》、《周秦政論類詮》、《中國校做學》等。他還主編了一些有影響的書籍,在發(fā)凡起例、甄審別擇方面,都提出過指導性意見。
他曾在《八十自敘》中總結說:“余之治學,始慕乾嘉諸儒之所為,潛研于文字、聲韻、訓詁之學者有年。后乃進而治經(jīng),于鄭氏一家之義,深入而不欲出。即以此小學、經(jīng)學為基石,推而廣之,以理群書,由是博治子史,積二十載。中年以后,各有所述。爰集錄治小學所得者,為《說文解字約注》;集錄治經(jīng)學所得者,為《鄭學叢著》;集錄治周秦諸子所得者,為《周秦道論發(fā)微》、《周秦政論類要》;集錄治文集筆記所得者,為《清人文集別錄》、《清人筆記條辨》。而平生精力所萃,尤在治史。匡正舊史,則于《史通》、《文史通義》皆有《平議》;創(chuàng)立新體,則晚年嘗獨撰《中華人民通史》,以誘啟初學;至于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平生致力于斯,所造亦廣。若《廣校讎略》、《中國文獻學》、《漢書藝文志通釋》、《漢書藝文志釋例》、《四庫提要敘講疏》諸種,固已擁彗前驅,導夫先路。”此僅為就其平生著述中較費心力者而言,已足以顯示出他治學的求實精神、創(chuàng)造精神和博大的氣象。
早在20世紀70年代,張舜徽的若干重要論著還未出版,著名學者曹聚仁在其《聽濤聲隨筆》中,就已經(jīng)把張舜徽的經(jīng)史研究同國學大師錢穆相提并論。在張舜徽去世后,思想史家蔡尚思著文指出:國學大師“是指舊時所謂經(jīng)、史、子、集等部圖書都讀得多,也研究得深,而且有自己見解的。這同時也可以叫做‘通人’”。認為解放后能稱得上國學大師的,“似乎也只有柳詒徵、錢穆和張先生等少數(shù)人。”在治學上,張舜徽贊賞通人之學,主張走博通之路,因而他不以專家自限,而以通人自勵。
2003年,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在學校百年華誕之際,決定為這位校史上的代表性學者出系列文集。文集擬分四輯推出,共20卷。其中,第一輯已于2004年3月推出,共七部五冊。即《廣校讎略》、《漢書藝文志通釋》(合為一冊),《中國古代史籍舉要》、《中國古代史籍校讀法》(合為一冊),《中國文獻學》,《清人文集別錄》,《清人筆記條辨》。
《廣校讎略》是張舜徽30歲以前治學的小結,也是張先生的第一部學術著作,雖僅10萬余言,卻是他一生學術探索的一個堅實的基點。該書是推擴宋代人鄭樵《校讎略》理論與方法的一部文獻學著作,旨在探究校讎學古義,闡述學木淵源流別。《中國古代史籍舉要》是建國后第一本史籍舉要的著作。全書分門別類對多種史籍做了提要鉤玄的點評,同時指點了讀史門徑和研究方法,多有作者獨到的真知灼見。《中國文獻學》是張舜徽70歲時的著作。分十二編、六十章,這部書不僅僅是文獻學史的敘述,也不僅僅是文獻基本知識的介紹,而重在論證文獻學的范圍和任務,總結前人整理文獻的具體工作和豐碩成果,闡述歷代校讎學家和清代考證家整理文獻的業(yè)績,提出今后整理文獻的重要工作,以及整理文獻的主要目的和重大任務。《清人文集別錄》是一部敘錄之作,是張舜徽長期鉆研清人文集的成果,在他所寫的六百七十多家敘錄中選擇價值較高的六百家,匯為《別錄》二十卷。這六百家文集以儒林、文苑中人物為多,收錄了清人在碑傳志狀、刻書序跋、金石跋文以及詁經(jīng)證史、議禮明制、考文審音、詮釋名物等方面有價值的文集,是一部提要性質的佳作。《清人筆記條辨》是《別錄》的姊妹篇。清人筆記雖不及文集之多,張舜徽幾十年中所寓目者,也有三百多家。經(jīng)過別擇去取,他從中選出一百家加以評論,分為十卷,以時代先后編排。每家皆先述其生平,而后言其著述。
第一輯七部著作,大體是以歷史文獻學內容為主。這些著作被公認為歷史文獻學領域的經(jīng)典之作,欲入歷史文獻學之門,這七部書不可不讀。
《張舜徽集》第二輯于2005年12月推出,包括七部五冊,即《鄭學叢著》、《周秦道論發(fā)微》、《史學三書評議》、《清儒學記》、《清代揚州學記》、《顧亭林學記》、《愛晚廬隨筆》,其中第二部與第三部、第五部與第六部分別合為一冊。這里面,有張舜徽研究經(jīng)部、子部典籍的代表作,也有探索清代學術的系列專著,其學術分量相當重。
《鄭學叢著》是研究東漢大經(jīng)學家鄭玄的專著,對鄭玄的文獻學成就、經(jīng)注釋例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尤其是對鄭玄雅學的研究,開出了一片新天地。《周秦道論發(fā)微》從十六個方面對先秦哲學命題“道”進行系統(tǒng)研究,強調了道論的使用價值及其意義。《清儒學記》是一部有關清代大學者的學術成就的總結之作,以學派與人物為重點,清代學術源流綱舉目張,表現(xiàn)得十分清晰。《清代揚州學記》對揚州學派進行了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提出了許多獨到的見解。《顧亭林學記》結合顧炎武的生平,對其學術思想進行了系統(tǒng)的回顧和總結。《愛晚廬隨筆》是一部文史、哲藝、學術知識方面的隨筆集,或評古人之成敗得失,或論舊籍之高下良窳;或析文字,或談訓詁;或及周秦諸子,或涉歷代儒林;或言養(yǎng)生之道,或語為文之方,內容廣泛,闡述精到。著名作家孫犁曾說這部《隨筆》“內容廣泛,經(jīng)史文藝,無所不包,于近代史料為詳。所記充實有據(jù),為晚清以來,筆記所少有”。
作為中國最后一批國學大師中的一員,雖然張先生已經(jīng)謝世多年,但他對中國學術的貢獻永遠不會被人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