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紅樓
夜沉水底,獨葬花魂
每每夜讀紅樓,眼中心中只見黛玉,不愿再有外人。常訝于顰兒之才情,而嘆其情思太嫩,柔弱不足以抵風雨,更何甚于他人冷嘲熱諷乎?
卿本濃愛,愛花愛竹,尤愛寶玉。然相聚日多,怎不心由口出,卻非要淚漬斑斑,獨自折損。禮教限于“良辰美景奈何天”,卿自已有賞心悅事,緣何閉而不談?讓我等干為卿之著急。我之愛卿唯有一事不明:卿自出身名宦,家道雖中落,但絕不至于吃把草藥也非得寶釵的接濟方可吧。
卿雖幼,情卻真。青梅竹馬,已無需提及。與寶兄弟相守日久,惟此君是真心愛哥之人。心底即知了寶兄弟無心仕途,絕不像湘云與寶釵等,每敲其專于科舉,使寶哥面有難堪。愛人之人,必愛其優,亦感其濁。尤其濁之愛,更覺愛人之情真。
唯余此,寶哥落難,遠走他鄉時,僅卿夜沉水底以祭冷月,獨葬花魂。也唯有此,寶哥次年歸,遍尋愛卿未得,心痛之深矣,披麾而羽化。全不念他人之阻,他情之攔。獨游于天地,寄性托情,緬懷卿君。
卿君之殤,吾雖不怨,但有寶哥羽化,略可做不舍之資,吾心慰矣。
曹霑既讓卿君人間走一遭,必是為我心上設一花蕾。欲開不得,卿不我與;欲凋零,吾心內擱舍不下。吾心怎奈?合書置于高枕矣。
然卿之淚眼于萬花眾中,注視吾心,不成寐。
夜讀紅樓·雍容華貴
偶聞人愛釵者似牡丹,雍容華貴無可比。
大觀園中左右逢源,上下皆念其穩妥、凝香,是寶哥之首選。但我常不提君。時感君之工計謀,而非真愛,乏恒性情。君自為選妃入宮,見寶哥后,為何只字不提?
即知了木石前盟,緣何再偽造金玉之言來糊弄眾人。與顰兒斗才,吾心樂之。怎可集姨媽并蟠之一伙,合而攻顰。由此可見,君不愛人,不為寶玉相投。而君之愛,無非是寶玉所處的環境資本,只為這一時的管家身份。看看你那一刻的指揮若定,何時真的關愛過寶兄的真性情,何時慰藉過寶兄弟的本心靈。
閃婚后的拋棄,非雪芹本意啊。
唉,釵哥兒。
夜讀紅樓·顰兒姑娘
我是每于夜的來,才敢去讀紅樓的。
曹霑所描繪的這幅紅樓大觀圖,只有拋卻了我心上的白日的種種俗務之后,我才能真正的進入其中。
木石前盟的默契,我的心慕神追,常感愜意。
金玉良緣的論調,讓我壓抑至極,我覺察到了心的窒息。
寶玉其人,我無從恭維,有可愛處。但他太多見俗,沾染了貴公子的濁。
寶釵雍容,儀態萬方。但矯情造作,不愿讓我為其默悼神傷。
唯有顰兒姑娘,似帶露梨花,嬌鶯婉轉。柔弱中,寓濃情孤戀。輕喘間,眉戚目潸。才藝冠芳蕊,詩情泄鋤尖。有斑竹點點,有粉漬片片,冷月隱花間。恨剪香荷包,愛同腫蜜桃,是一雙淚眼。自有一腔才情,樂時少得可憐。偶有寶兄漏嘴,傾吐半句真言,理應巧笑心田,實則頓泣,淚珠兒滾落腮邊。
秋來菊花贊,春去桃花殘。滿地落紅無情物,怎生得荷鋤相葬哀音弦。儂今葬花人笑癡,冷月葬儂無人憐。寒潭因風驚鶴起,寶兄避難久不見。相對空房獨凝噎,淚盡春閨水底眠。可憐秋窗風雨夕,香魂一去,寶兄與誰再續前緣?
奴去也,無花艷。
奴去也,淚已干。
木石之戀影翩躚,將我的燭臺燈火零亂。再不愿啟書卷。
只為這一段奇緣空惦念。
夜讀紅樓·最是無奈數探春
才自精明,偏又出于妾身。
整日努力,爭取高貴的社會地位,很是心苦啊。
在探春的身上,我沒能找到半點來自母親趙姨娘的遺傳基因。其母為人可謂差矣,尖酸刻薄,言語潑辣。而探春姑娘,自貶其母,始終與母親清劃著嚴格的界線。在這條界線的左右,我感到極濃烈的是,彼時之社會環境,怎是爾等自要劃清就已然是劃清了的。
他人眼中的探姑娘,無管你做得多么優秀,付出了多少心血,到頭來,不都還是總得要與趙姨娘捆在一處了嗎?探春愛其母,但往往表現出來的又是“哀其不興,怒其不爭”上的。我的探姑娘多么希望趙姨娘是位安份守已的夫人吶。
每每趙姨娘稍做出些有違綱常之事,無論是教嗦環哥,還是咒寶玉和鳳姐。每每外人論及姨娘的為人,探春總會面露難色,以為己過也,甚猶己過之痛心。
我惜探春之才,而傷探姐之無奈。最是當家理政日,本欲一展協調組織管理之全能,你姨娘家家的,為何出來斂些小財,制造事端,讓探姐為難。處理的輕與重,只在這一念間,一邊是才華,一邊是媽媽,卿該如何是好啊?探姐的心在滴血,探姐的淚流盡,也找尋不出一條兩全的法子來。只有呵斥,只有哭訴。母親大人,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呢?
原本和樂的青春,年紀輕輕不應該去承受這繁多的生死與離別,而你自是看穿了家道中落,自是深惡了眾多姐妹的殞命。所以,當高貴的王妃來“選女”,明知遠嫁東洋,你卻還表現的如此從容。此時的與眾親相擁而泣,是你哭得最暢快的一刻,也只在這一刻,我聽到了你唯一真誠的稱趙姨娘為媽,也只在這一刻,趙姨娘看到了你的鳳冠霞帔,或許從此才將你在她的心上放下。
多少濃情與哀怨,多少痛楚與孤戀,自當分了手,從此不再有見面時,所有的一切,又都煙消云散。傷感到了極致,就不再有傷感。只是這一眨眼的時間,哪里還允許不舍與流連。其實,我明白,即便你嫁的再遠,而你的心啊,何嘗一步離開過了大觀園。
猶如一支風箏,你飛得再高再遠,總有一根線,將你的無奈牽絆。
夜讀紅樓·寶黛初會
黛玉之靈巧、聰慧,始終是曹霑所極致描摹并推崇的。卿自幼時,父母便視為珍寶,每日課于雨村足下,偶有知書達理處。然人世滄桑、風云多變,為何賈敏君要如此早的撒手人寰吶?留一弱女,于世人之冷眼中。偏又身單如西施,心智似文君。我知道,但凡智商、情商過高之人,一經倒運,總比常人孤寂,心懼千萬矣。
樂在史太君愛熱鬧,遣璉接而處之,方可逢寶兄相伴為悅。唉,悅者寡矣,樂者無幾。最是為黛玉初進賈府時,一路風塵而來,急切想見親人面。但真到輾轉入室,拜于堂前,所見之人有誰是笑臉相迎,哪個不是涕于聲而淚于面的。使卿本嬌弱的身子,再使勁地折騰上一回。眾長輩一一見過,一一哭過,無一不悲。唯鳳姐未見著人兒,早是樂呵,相攜共言,無多話語,總也要再傷心一會。促卿淺泣兩聲,方可罷手啊。初入賈府,便要淚灑門庭,還要一一灑過,我的可愛的人兒啊,你到何時卻有樂?
悲者悲矣。他人相見無歡,只是應付了事,(都是在附和史太君的悲,“心肝肉啊”)。獨寶兄弟晚來見,獨寶兄弟相見歡。只是那最初的一眼,便是如中了電、觸動了心底的那根弦。“這位姐姐,我曾見過”。一語道破天機,難怪俗人們聽做瘋言。前世的緣長聚散,只換來今生的相見同眠。這些個豈是他們也能知曉得了的。只是這深情的一眼,便看到了卿的心性嫻恬。“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卿的風韻相思,只為寶兄弟,顧盼流連。拉了手,許多蜜意在心田;噓了寒,問過暖,只為博君一笑眼。呵呵,寶兄也犯險。只因妹君胸前無石,便狠命摔自己的玉,將自己的寶貝作踐。我才看見,寶兄也有淚,寶兄亦有煩。這個淚,這些煩,只為妹君,不干其他如云美眷。
終是史太君的心腸暖,見黛玉無人再愛、無人再憐,留在了身邊,日夜相伴。
也就是史太君的心腸暖,安排寶黛同寢同眠,兩顆熾烈的心兒啊,開始了相交互纏,為后文的相思相戀,設下了難解的圈。一生也未走完,直至心枯神焦,淚盡而殘。
可憐一顆靈慧心,只嘆夢斷大觀園。
夜讀紅樓·嘆金釧
沒有人會在意我的存在,我就像一棵小草,被隨意拋棄在路邊,任人踐踏。
我曾盡心地去做著屬于我自己的事,從未敢有過半點疏忽。他的一眼眷顧,為何竟成了我喪命的枷鎖。
也許,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它擁有過隨意丟棄的權力吧。
母親哀求的聲音,主子決絕的冷。
沒了工作并不可怕啊,可怕的是這莫須有的罪名。
當我被趕出門庭的那一刻,我的心受到了極大的羞辱。死,也許只有死,才能讓我真正擺脫這一切的壓力。
窒息,冰凍了空氣。
虛無,凝結了時間。
漆黑的井口,是我通向幽光的橋梁。縱身一躍,我嘗到了釋放的快樂。
污濁的世界里,晴雯還在頑強的掙扎。我在另一個世界里,期待著黛玉姐姐病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