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敬(1839-1915),譜名開科,字惺吾、云鵬,守敬是諱,晚年自號鄰蘇老人。湖北宜都人。
楊守敬先生是清末杰出的大學者,學識淵博,著述宏富,成就顯赫。通輿地,著《水經注疏》40卷,使我國沿革地理學達到了高峰。與王念孫、段玉裁的小學和李善蘭的算學被譽為清代“三絕”;精金石,成為“儲藏之富,當世罕匹”的金石學家;擅書法,楷行隸草篆諸體俱長,被譽為“日本現代書法的祖師”(王學仲語);富收藏,藏書十萬余卷,其中海內外孤本逾萬卷,是近代的大收藏家,對我國文化典籍的保存功不可沒。另外在碑板目錄學上也造詣頗深。因此,楊守敬是一個集輿地、金石、書法、藏書、碑板目錄學之大成一身的大學者。
楊守敬先生的書法在其眾多的成就中,位列第三,但這絲毫不影響其在我國書法史上“亦足睥睨一世,高居上座”(虞逸夫)的地位,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其一,鴻篇巨制,彪炳千秋的書法理論。楊守敬主張書法要“變”,變即是創新。他闡述后人的書法與前賢的書法“筆筆求肖,字字求合,終門外漢也”。他所著述的《楷法溯源》,洋洋灑灑14卷,目錄1卷。顧名思義,他是在探尋楷法的源流,也是在論述文字的變革、書法的創新。“顧氏隸辨,皆依韻分篇,便于檢尋,然而偏旁錯雜,不足于見八法之變”。“北朝唐碑各有體格一碑,又有碑之體格,有必不容出入者,可以兼擅諸家之長,若使一字北朝、一字唐碑,豈復成章法,此書之作欲使學者通書法之變”。楊守敬在此書中如此反復論述書法之變,其創新意識自然溢于字里行間。歷代書家定論在書法上要有新造詣,必須具備“三要”,即一要天分,二要多見,三要多寫。楊守敬在肯定前人三要的同時,又增以二要,即一要品高,他認為“品高則下筆妍雅,不落塵俗”,“一要學富,胸羅萬有,書卷之氣,自然溢于行間”。應該肯定,這是其數十年對書法、對人生的感悟。
楊守敬先生不僅學富,而且品高。一是潛心藝事,無心仕途,十分痛恨統治人民的當權派。他曾被禮部選為安徽霍山知縣,他以“力辭不耐薄書”而拒任。袁世凱竊取大總統后,為了籠絡人心,聘他為顧問,并加以參政任,他又以“年老無意出山”拒絕赴京就任。二是資助鄉里,體貼民眾。三是熱愛祖國,駐日期間,購回了大量流失日本的中國古典文化書籍,許多還是孤本,為保存我國的文化典籍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其二,熔漢鑄唐,獨拔藝林的書法藝術。楊守敬于書法,真草隸行篆諸體皆擅,但最具特色的當推其行楷。其門人熊會貞稱楊守敬“傳世書法古茂,直逼漢魏,蓋世無雙”。雖有些過譽,但仍可窺見一斑。其年譜中“求書者接踵于門,目不暇接繼之以夜”的記錄,可知其書法在當時的影響。陳上岷先生對楊守敬的傳世書法更是情有獨鐘,“熔漢鑄唐,兼有分隸引楷之長,在清代末期,真可以說是繼往開來,獨拔藝林”。究其原因,有三:一是見識廣博。大凡作為書家,只有學富,才能眼高,只有眼高,才能手高。楊守敬先生即是如此。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又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楊守敬先生說:“多讀書自能作文,多看名跡自能書”,這是至理名言。畢保厘在《楷法溯源》序中說楊守敬“收奇選異,積簣成山”。勿庸置疑,見識廣博是其書法風格形成的堅實基礎。二是碑帖并尊,這是楊守敬書法制勝的高明之處。歷代書家重視南帖,而楊守敬更注重北碑的研習。有清一代,大興碑學,有人拒之南帖,把碑和帖絕對起來。而楊守敬始終碑帖并尊,唯美是尚,力破傳統,自立門戶。因此,其傳世書法形神兼備,光彩照人。“既有金石碑碣的蒼勁,如刀劈斧削,又有法帖的秀逸,頗有英姿而無媚骨”(陳上岷語)。三是多用側鋒。“大抵六朝書法,皆以側鋒取勢。”所謂藏鋒者,并外鋒在畫中之謂,蓋即如錐畫沙、如印印泥、折釵股、屋漏痕之謂。后人求藏鋒之說而不得,便創為中鋒以當之。其說亦是甚辯,而學其法者,書必不佳。且不說他人,試觀二王,有一筆不側鋒乎?惟側鋒而后有開闔、有陰陽、有向背、有轉折、有輕重、有起收、有停頓,古人所貴能用筆者以此,若鋒在畫中,是信筆而為之,毫必無力,安能力透紙背?且亦安能諸法之妙乎?”這則見解令人耳目一新,對先賢“筆筆中鋒”、“用筆千古不易”的觀點是一個重大的撞擊,也讓人明白了一種哲理,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物。更可貴的是楊守敬不作憑空臆造,不作無稽之談,而是身體力行去實踐自己的理論,并使之光大。這樣,促成了他的書法風格獨特,有異人之趣的筆意。同時,也讓人們看到了其書法高古、深遠、質樸、秀逸的一面。
(此文曾于2002年6月14日發表在《羲之書畫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