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典這個北大的老人物這些年遠不如其他人幸運風光。幸好,北大百年,慶典規模空前,他從箱子底被挖了出來,就這樣,劉文典又帶著一臉的不馴跳入了我們的視線,一位北大校友甚至在他的名前加了一個"國寶級校之大老"的修飾語,令人為之側目。
說劉文典是"國寶",當然首指他的學問,大概也包括他的個性。劉文典字叔雅,早年以《淮南鴻烈集解》成名,不到三十歲就被北大聘去了,周作人在描述北大五位卯字號 ( 第四級 ) 的名人時說劉文典"其狀貌甚為滑稽,口多微詞,凡詞連段祺瑞的時候,輒日:"我們的老中堂......。"以下便是極不雅馴的話語,牽連到"太夫人"等人的身上去。如此看來,劉文典用的大概是"國罵"了。張中行先生說劉文典提到段祺瑞總有不敬之詞,指的就是這些。
劉文典怪逸橫出之名還得自于他任安徽大學校長時,曾當面指斥蔣介石是新軍閥,說你管你的軍隊,我管我的大學,咱們兩不相干,惹得蔣總司令火冒八丈,當面罵我不說還要限制我的權力,這種人算是活膩了 ! 差點兒把他拉出去槍斃了帳。后來雖經人說情還是被關了幾天。
劉文典特立獨行,膽兒大是因為藝高叫學問撐的,北大許淵沖教授曾引征一篇清華學生的《教授印象記》對西南聯大時期的劉文典有精彩的描寫:劉文典"是一位憔悴可怕的人物。看啊,四角式的平頭罩上寸把長的黑發,清瘦的臉孔安著一對沒有精神的眼睛,兩顴高聳,雙頰深入;長頭高舉兮如望空之孤鶴,肌膚瘦黃兮似僻谷之老衲;......狀貌如此,聲音呢 ? 既尖銳兮又無力,初如饑鼠兮終類寒猿。"他講曹丕《典論·論文》,一邊講一邊抽煙,一支接著一支,旁征博引,一小時只講了一句。據張中行先生回憶,劉文典講課時,大學者吳宓也前去聽講,總是坐在最后一排,劉文典也不睜眼,講到自己會心得意之處就睜開眼向后看,問"雨僧兄以為何如 ? '吳宓像學生一樣站起來恭恭敬敬"一面點頭一面回答:‘高見甚是,高見甚是,惹得全場為之暗笑。
劉文典自己講文學,但是卻輕視作家,他在課堂上公開講:"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沈從文只該拿四塊錢。"許淵沖教授回憶,一次跑空襲警報,劉文典看到沈從文也在后面跑就轉身說:"我跑是為了保存國粹,學生跑是為了保留下一代的希望。可是該死的,你干嘛跑 ! "令人哭笑不得。劉文典的"不講道理"是可見一斑了。張中行先生也曾記述此事,但沒有點出沈從文的名字,只說是一位新文學作家。因此,劉文典是國寶又是個"活寶",多有生活中之可氣、可樂之事,甚至有可玩賞之趣。當然對于劉文典這樣的人物我們斷不能取把玩之意,如此恐褻瀆前賢及其身具的狂氣與真氣,對其言行適乎于"品',因此,"活寶"是說他是一個活動的寶貝或活活是一個寶貝,但不是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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